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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务舱的灯是昏黄的,空气里带着淡淡的酒精味和木头味混杂的味道。
叶语莺裹在加热毯里,仍然发抖。她的体温刚刚恢复到三十六度,但手脚仍然透骨的冰冷。
医生让她喝一口温水,她接过杯子,却没有立刻喝。目光一直落在隔壁的那张床。
程明笃还在睡,身上盖着两层毯子。仪器的指针偶尔晃动,他的呼吸平稳,却似乎仍陷在极深的寒冷中。
叶语莺看着他,心脏有些发疼。
她记得他在海里喊她的样子,声音被低温的海浪切碎,却不管不顾将她托举到海面上,命令她“呼吸”。
她从未见过他那样,不带理智丶不带防备,像是拼命要把人从死神镰刀下抢回来。
何必呢,程明笃……
她忽然笑了一下,嘴角颤抖。
医生走过来低声对她用英语说:“他运气很好,再晚两分钟,冷血液回流会导致心律紊乱。你们真的是死里逃生。”
“那他什麽时候能醒?”她的声音都变了形,但是医生还是听懂了。
“等体温回升,再观察几个小时。”医生顿了顿,说道。
说完,医生轻轻拉上隔帘,只留下加热设备持续运作的低鸣。
整间医务舱被恒温灯照得温柔又压抑,金属外壳在风浪的馀震里轻轻颤动,发出极细微的嗡声,这些声响都在提醒着,他们仍然漂浮在这片暴躁的海面上。
叶语莺用了数个小时才能勉强做起来,但是被严格限制活动,以确保核心温度稳定回升,并观察是否有继发性症状。
她静静靠在床头,手里还握着那杯温水,但是身体仍然无法感觉到更多的温暖。
视线穿过那层半透明的帘布,落在程明笃身上。
程明笃静静地躺在那里,呼吸管贴着唇角,胸口的传感贴片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下唇那一抹曾被浪打开的红色已经淡了,但仍然能看见。
海在夜色中如同煮沸了一样持续翻滚,像一头被激怒後还未完全平复的野兽。
医务舱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名护士探头进来,查看仪器上的读数。
“他的体温已经回到三十五度六,情况稳定。”护士放低声音,“你也该休息了。”
叶语莺点点头,轻声道谢。
护士离开後,她仍坐在那里,看着他。
几分钟後,她几乎以为自己出现幻觉,程明笃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她屏住呼吸。
过了一会儿,他的眉微微蹙起,仿佛梦里遇见了什麽。
“程明笃……”她再次喊他,声音颤抖。
为什麽不叫“哥哥”,因为在混乱的梦境中,哥哥可能代表了很多人,但是程明笃只代表他。
他的睫毛轻轻动了动。
终于,那双黑沉的眼睛缓缓睁开,目光有片刻的失焦,随後一点点聚焦在她身上。
“醒了?”她立刻跳下病床,双腿肌肉发软,整个人直接双膝坠地,跌坐在他病床旁。
她吃痛,挣扎着站起来但是浑身无力,只好仰头看着他的侧脸。
忽然间,一只手从病床上坠下,她连忙双手并用地握住,想迫切感受他此刻的生命力。
那只手冰凉丶僵硬,却还带着微弱的脉搏。
叶语莺一瞬间几乎不敢用力,生怕自己稍一握紧,那仅剩的温度就会被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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