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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脉泉的水,在小满这天失了温度。
不是寒冬的冰冽,是一种浸骨的“冷寂”——像浸过千年寒潭的丝绸,裹着指尖时,连圣骨的暖意都要被吸走几分。小石头蹲在泉边,看着水面映出的自己,倒影边缘竟泛着细碎的黑纹,像墨滴在水里晕开,却久久不散。
“这不是影,是‘影蚀’。”陈老根的藤杖戳进泉里,杖头的耕牛纹瞬间覆上一层灰,“古籍里藏着半句话:‘玄阴蚀脉,先蚀其忆’。这影蚀在啃地脉的‘记忆’——那些凡骨守护地脉的过往,守灵与地脉共生的片段,全在被它吞掉。”
阿雾突然抓住小石头的手腕,声音颤:“俺的藤编……记不住共生纹了!”她摊开掌心,刚编到一半的藤条上,本该流畅的共生纹歪歪扭扭,像被强行扯断的线,“刚才明明记得怎么编,眨眼就忘了,像脑子里被擦了块地方。”
更让人慌的是阿石。孩子蹲在田垄间,手里攥着灵谷苗,却对着熟悉的田埂呆:“石头哥,俺……俺忘了这株苗是俺哪天种的了。俺娘说要记着浇水的日子,可俺想不起来了……”
地脉突然轻轻震颤,不是之前的剧烈晃动,是一种带着“委屈”的颤栗——泉底的影蚀像冻在水里的墨汁,慢慢往上翻涌,水面的倒影开始扭曲,竟映出了玄阴宗修士的轮廓,那些人影举着黑骨杖,正往共生鼎的方向走,像在重演之前的劫难。
“是地脉的记忆在被篡改!”林溪的指尖按在泉壁上,指甲掐出了血,“影蚀把痛苦的片段翻出来,再抹掉温暖的部分,等地脉记不起凡骨的守护,就会把我们当成敌人!”
守灵的残雾从泉底飘上来,比之前更淡,像快散的烟。它绕着小石头转了两圈,突然往泉中央飘去,银白的光触到影蚀时,竟映出了一幅画面——远古凡骨围着地脉之心,用血肉挡住修仙者的黑骨杖,最后倒在血泊里时,还在往地脉里灌自己的气血。
“它在给我们看地脉的记忆!”小石头突然明白,守灵没了实体,却成了地脉记忆的“载体”,影蚀啃它一分,地脉就会忘一分。他刚想伸手去碰残雾,影蚀突然暴涨,像黑色的触手,缠住了守灵的银雾,水面的幻象瞬间变了——映出的不再是远古凡骨,是现在的村民,他们举着武器,正往灵谷苗砍去,眼里没有温度。
“别信!是影蚀造的假!”陈老根大喊,却晚了一步。几个村民盯着水面的幻象,眼神慢慢变空,竟真的捡起地上的锄头,往田垄走去,嘴里喃喃着:“地脉不要我们了……留着苗也没用……”
小石头的圣骨突然烫,掌心贴住泉壁的瞬间,他听见了一道微弱的“声音”——不是用耳朵听,是从地脉里传来的,像无数根细针轻轻扎着心口,带着慌乱和求救:“记……记着……”
是地脉在说话!是地脉的“脉语”!
“它在让我们帮它记!”小石头猛地站起来,圣骨的金红光往泉里灌,“影蚀吞记忆,我们就把记忆还给地脉!所有凡骨,把你们记得的事说出来——记得第一次种灵谷的日子,记得守灵蹭你手心的温度,记得和伙伴们一起除虫的晚上!”
青雾村的村长第一个开口,声音带着颤,却很清晰:“俺记得三年前,俺闺女第一次编出护气藤环,守灵的雾绕着她转了三圈,藤环上的纹亮了一整晚!”
冰原村的汉子跟着说:“俺记得去年雪灾,商队被困在古道,是守灵开了银雾通道,俺们踩着雾找到商队时,墨石炭还热着!”
阿石突然喊出声,眼里有了光:“俺记起来了!这株苗是俺上个月初五种的!俺娘给了俺一块谷糕,说种活了就再给俺一块!俺还跟它说,要长到比俺还高!”
凡骨们的声音越来越多,像无数道暖流,往地脉泉汇聚。小石头的圣骨光、村民们的话语、守灵的残雾缠在一起,像一道青金的光带,往泉底的影蚀冲去。影蚀像被烫到的墨汁,开始剧烈收缩,水面的幻象慢慢消散,扭曲的倒影重新变回清晰的模样。
阿雾突然“呀”了一声,她手里的藤条上,共生纹重新变得流畅,像从未被遗忘过:“俺想起来了!编到第三圈要往左转,这样灵气才能绕着藤条走!”
阿石也蹦起来,往灵谷苗旁的土坑里浇水:“俺没忘!今天该浇第二遍水了!等它长高,俺就告诉娘!”
地脉的颤栗停了,泉底的影蚀退回到泉眼深处,像暂时蛰伏的蛇。守灵的残雾重新变得明亮些,它绕着每个村民转了圈,最后停在共生鼎旁,银白的光与鼎身的金纹缠在一起,像在说“谢谢”。
夕阳落在泉面上,水重新有了温度,映着灵谷苗的绿,映着村民们的笑脸,也映着小石头掌心的圣骨光。他知道,影蚀没被彻底消灭,它还藏在地脉深处,等着下次再出来啃地脉的记忆。
但他也更清楚,地脉的记忆,从来不是只藏在脉土里——它藏在凡骨的嘴里,藏在阿雾的藤编里,藏在阿石记着浇水的日子里,藏在每一个“记得”的瞬间里。只要凡骨们还能说出那些温暖的过往,影蚀就永远吞不掉地脉的根。
陈老根蹲在泉边,用藤杖在泥地上刻下今天的事,笔画比之前更用力:“以后每天晚上,咱们都在谷场讲故事——讲守护地脉的事,讲守灵的事,讲娃娃们种谷的事。记着,说一遍,就是给地脉添一分记忆,添一分对抗影蚀的力气。”
小石头点点头,望着共生鼎旁的银雾。守灵的残雾在夕阳下泛着光,像一颗藏在脉土里的星。他知道,接下来的路还会难走,但只要凡骨们还能“记得”,还能彼此诉说那些温暖的瞬间,地脉就永远不会抛弃他们,共生的誓言,也永远不会被遗忘。
只是泉底深处,那道影蚀缩成了更细的黑纹,像一根缝在脉土上的线,正慢慢往共生鼎的方向延伸。玄阴宗要的,从来不是毁掉地脉,是让地脉忘了谁才是它的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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