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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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卫民的烦恼（第2页）

苏卫东紧抿的嘴角绷得更紧了，赤红的双瞳里掠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无奈。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肩上的铁锹重重靠在门后，出“哐当”一声。

这声响似乎惊动了沉浸在悲伤和“烦恼”中的卫民。他呜咽的声音小了些，肩膀的耸动也微弱下去，但依旧蜷缩着，背对着众人。

晓光被二舅进来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她看看蜷缩在墙角的三舅，又看看刚进门、高大沉默的二舅。小小的孩子似乎想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又或许是想模仿刚才卫民哥哥教她的新词。她吸了吸小鼻子，努力把眼泪憋回去，仰起沾着泪珠的小脸，乌溜溜的眼睛望向苏卫东，小嘴一张，极其清晰、带着点刻意模仿的腔调，奶声奶气地喊了出来：

“纠——纠——！笨——笨——！”

这稚嫩的、带着明显模仿卫民口吻的呼唤，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屋内漾开奇异的涟漪！

苏建国佝偻的背脊猛地一震！深陷的眼窝里那沉沉的疲惫瞬间被惊愕和一丝猝不及防的笑意取代！他布满风霜的脸上，深刻的皱纹如同被风吹皱的水面，极其罕见地、清晰地向上弯起！一声低沉而短促的、带着浓重鼻音的笑声，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里闷闷地滚了出来：“…噗！”

靠在门边的苏卫东，赤红的双瞳骤然睁大！那张因常年紧绷而显得凶戾的脸上，肌肉瞬间僵硬！笨笨？！他？晓光叫他笨笨？！一股极其陌生的、混合着荒谬、愕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流猛地冲上头顶！他看着晓光那认真模仿、带着泪痕却努力喊话的小脸，紧抿的、带着黑痂的嘴角极其艰难地、不受控制地向上抽搐了一下，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下，但眼底深处那常年凝结的寒冰，似乎被这声稚嫩的“笨笨”悄然融化了一丝缝隙，泄露出一点极其微弱的光亮。他别过脸，从喉咙深处出一声极其短促、几乎听不见的、类似被呛到的气音。

而蜷缩在墙角、正沉浸在巨大“烦恼”中的苏卫民，听到晓光这声清晰无比的“笨笨”，以及随之而来的大哥那声闷笑，他整个身体猛地一僵！

哭声戛然而止。

他抱着脑袋的手臂慢慢松开，沾满蜡笔灰和泪痕的脸茫然地抬起来，红肿的眼睛里还蓄满了泪水，眼神却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好奇？他缓缓地、笨拙地转过身。

他看到晓光正仰着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二舅，小脸上泪痕未干，嘴角却因为成功地模仿喊出了新词而微微上翘着，带着一种懵懂的得意。

“笨笨…纠纠…”晓光似乎觉得很有趣，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这次还对着苏卫民的方向，小手指了指高大的二舅。

这一指，像一道强光，瞬间驱散了笼罩在苏卫民心头的阴霾！

巨大的困惑和一种莫名的、被晓光模仿的“成就感”，如同温暖的泉水，瞬间冲垮了他心中那块沉重的、名为“烦恼”的石头！他完全忘记了墙上被撕坏的画，忘记了地上断掉的翠绿蜡笔头，忘记了刚才巨大的委屈和心疼！

“噗…哈哈…咯…”一声短促而嘶哑的、带着浓重鼻音和泪腔的怪笑，毫无征兆地从苏卫民喉咙里冲了出来！他红肿的眼睛还含着泪，脸上还沾着蜡笔灰和鼻涕眼泪混合的泥污，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极其用力地向上咧开！露出了一个混合着巨大憨傻和纯粹快乐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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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光…叫…笨笨！…纠纠…笨笨！”他指着苏卫东，又指着晓光，嘶哑地重复着，一边重复一边忍不住地“咯咯”憨笑起来，肩膀因为大笑而一耸一耸，刚才的委屈和心碎仿佛从未生过。那笑声嘶哑难听，却充满了最纯粹的、被晓光一个模仿就轻易治愈的快乐。

晓光看到卫民哥哥笑了，自己也跟着咧开小嘴，露出几颗小米牙，出清脆的“咯咯”笑声，小手还学着卫民的样子，指着苏卫东：“笨笨！纠纠！”

苏建国看着这啼笑皆非的一幕，看着卫民挂着眼泪却笑得像个孩子，看着晓光懵懂地跟着学舌，再看看苏卫东那僵硬别扭、眼底却泄露出一丝无可奈何微光的侧脸，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残余的笑意终于彻底漾开，化作一片温润的暖意。他布满风霜的脸上，那深刻的皱纹如同被春风拂过的沟壑，缓缓地、清晰地舒展开来。他摇了摇头，出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叹息，叹息里却没了沉重，只有一种饱经沧桑后的、带着暖意的无奈。

墙角，那片被撕坏的翠绿“草地”依旧带着刺眼的划痕。

地上，那半截断掉的蜡笔头静静躺着。

但屋内，晓光清脆的笑声和卫民嘶哑的憨笑交织在一起，如同最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所有阴霾，填满了这间灰白色的板房。

苏卫民的“烦恼”，来得像一阵疾风骤雨，沉重得仿佛要压垮世界。

却去得如同阳光下的朝露，被晓光一声稚嫩的模仿，轻易地蒸殆尽。

他的世界，简单得只剩下那片色彩，和那个会学他说话、能轻易带走他所有“烦恼”的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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