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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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卫民的烦恼（第1页）

简易板房区灰泥墙的墙角，是苏卫民倾注了全部心血的“王国”。那方刻着“光光的家”的青瓦是基石，上方墙壁上，巨大的橘红太阳咧着永不疲倦的笑容，天蓝色的波浪线是“天空”，黄色的小圆圈是“果果”，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代表他和光光）永远依偎在青瓦旁。这片浓烈到灼眼的色彩，是卫民混沌世界里最骄傲的勋章，是他守护晓光最直观的“阵地”。

这天午后，阳光暖融融地透过小方窗，在地面投下一块金黄的光斑。苏卫民像往常一样，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就在那片色彩斑斓的“王国”下方。他红肿的眼睛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兴奋光芒，沾满蜡笔灰的手指紧紧捏着一小截新得来的、颜色异常鲜艳的翠绿色蜡笔头——这是他今天在安置点那片小空地上，用帮一个老婆婆抬了半桶水的“功劳”，换来的宝贝！

“光光…看…新…颜色！”他嘶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破音，献宝似的将翠绿的蜡笔头举到正在青瓦旁玩木头小鸟的晓光面前。晓光乌溜溜的大眼睛立刻被这从未见过的鲜亮颜色吸引，丢开小鸟，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就去抓。

卫民小心翼翼地避开晓光抓握的小手，生怕蜡笔头被她弄断。他转过身，面对着那片承载着他所有骄傲的墙壁。他屏住呼吸，神情专注得近乎神圣，用那截珍贵的翠绿色蜡笔头，极其小心地、在橘红太阳旁边那片代表“天空”的蓝色波浪线下，开始涂抹。

他画得极其认真。他想画一片草地，一片能给光光和他玩耍的、绿油油的草地！线条依旧粗犷笨拙，但每一笔都倾注了他全部的“艺术天赋”。翠绿色的色块在灰白的墙壁上逐渐蔓延开来，像一块新生的、充满希望的绿洲。

晓光被这新奇的绿色吸引了。她扶着冰冷的青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迈开小短腿，踉踉跄跄地凑到卫民身边。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不断扩大的翠绿，小嘴里出好奇的“哦哦”声。她伸出小手，似乎也想触碰这神奇的颜色。

沉浸在创作中的卫民，完全没有注意到晓光已经凑得如此之近。他正全神贯注地勾勒着“草地”的边缘。

就在这时——

“滋啦——！”

一声刺耳的、令人心碎的撕裂声，猝不及防地在安静的屋内响起！

晓光那只伸出去的小手，没有碰到墙壁上的绿色，却无意识地、一把抓住了卫民正专注作画时、悬在空中的那截翠绿色蜡笔头！小孩子不懂控制力道，小手猛地一抓一扯！

“啪嗒！”脆弱的蜡笔头瞬间被晓光的小手掰断！半截带着鲜艳翠绿色的蜡笔头掉落在水泥地上，滚了几滚。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卫民整个人僵住了！

他沾满蜡笔灰的手指还维持着作画的姿势，悬在半空。他红肿的眼睛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半截断掉的、翠绿色的蜡笔头，又猛地转向墙壁——就在他刚刚画得最起劲、那片翠绿最浓烈的地方，被晓光抓笔时带过的小手，蹭上了几道歪歪扭扭、极其刺眼的深绿色划痕！那划痕粗暴地撕裂了他精心描绘的“草地”轮廓，像几道丑陋的伤疤，玷污了他完美的“王国”！

“啊——！”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嘶吼从卫民喉咙里迸出来！那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某种珍贵宝物被瞬间毁坏的、心碎般的哀鸣！他布满蜡笔灰和泥污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额角青筋都鼓了起来！他猛地丢开手里剩下的半截蜡笔屁股，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扑到墙边，布满冻疮的手指颤抖着，徒劳地想去擦拭、去掩盖那几道刺眼的绿色划痕！喉咙里出压抑的、如同小兽濒死般的“嗬嗬”声，充满了巨大的心疼和绝望！

他的画！他给光光画的新草地！他好不容易换来的翠绿颜色！都没了！被…被光光弄坏了！

晓光被卫民哥哥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反应吓住了。她手里还捏着那半截翠绿色的蜡笔头，茫然地看着卫民哥哥痛苦地对着墙壁呜咽，看着他布满血丝、蓄满泪水的眼睛。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小嘴一瘪，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小肩膀一抽一抽，眼看就要哭出来。

苏建国佝偻着背，正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缝补一件破得不能再破的衣服。听到动静，他深陷的眼窝抬起，布满血丝的目光扫过墙边痛苦的卫民，再扫过地上掉落的蜡笔头和快要哭出来的晓光。他布满风霜的脸上掠过一丝了然和无奈。他没有立刻起身，只是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无声地叹了口气。卫民的画就是他的命，被弄坏了他该有多难受？可光光…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卫民布满冻疮的手指徒劳地在墙上的划痕处摩擦着，粗糙的指腹反而将那道深绿色的划痕蹭得更宽、更模糊了。巨大的心疼和委屈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他舍不得对晓光吼，更舍不得打。那是光光啊！是他要用“金刚”石头保护的光光！他怎么能凶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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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委屈和难过无处泄，只能憋回自己心里，像一块沉重冰冷的石头，堵得他喘不过气。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墙上那刺眼的“伤疤”，也不再看地上那半截断掉的蜡笔头。他像一只被彻底打败、只想把自己藏起来的鸵鸟，抱着脑袋，蜷缩着身体，一屁股重重地坐在冰冷的墙角，背对着晓光和那片被毁坏的“王国”。

他把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起来，出压抑的、沉闷的呜咽。那声音低沉而痛苦，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委屈和心碎。他像个被抢走了最心爱玩具却又不敢反抗的孩子，只能自己生闷气，用沉默和背对表达着巨大的“抗议”。

晓光看着卫民哥哥背对着自己，蜷缩在墙角，肩膀一抽一抽地哭。她手里捏着那半截翠绿的蜡笔头，小脸上的委屈和害怕慢慢变成了茫然和无措。她不明白卫民哥哥为什么这么难过，但她能感受到那股巨大的悲伤。她瘪着小嘴，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含着泪，怯生生地朝着卫民的背影，伸出了一只小手，带着哭腔小声地喊：“…卫…民…纠…纠…”

这带着水音和委屈的呼唤，像一根小针，轻轻扎在蜷缩着的卫民背上。他呜咽的声音顿了一下，肩膀耸动得更厉害了，却依旧固执地抱着头，不肯回头。巨大的“烦恼”像乌云一样笼罩着他。

屋内的气氛有些凝滞。只有卫民压抑的呜咽声和晓光细弱的抽噎在灰白的墙壁间回荡。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带着一身尘土和铁锈味的苏卫东走了进来。他赤红的双瞳习惯性地扫过屋内，瞬间捕捉到了墙角蜷缩哭泣的卫民，地上掉落的蜡笔头，墙上刺眼的绿色划痕，以及站在一旁、小脸上挂着泪珠、茫然无措的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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