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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尘镇的夜,寒气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土墙的缝隙钻进偏屋的每一个角落。霉烂的干草气息浓得化不开,但此刻蜷缩在草堆里的阿宁和王浩,却毫无睡意。黑暗中,两人的眼睛亮得惊人,如同炭火在余烬中灼烧。
“东西不在了……路……还在……”
老周头那沙哑低沉、仿佛来自岁月尽头的箴言,如同冰冷的楔子,深深钉入他们的脑海。那场黑暗中的“考验”带来的短暂曙光,被这飘渺而沉重的迷雾瞬间笼罩。归途?深渊?望仙坡像一个巨大的、散着致命诱惑的谜团,悬在心头,而老周头最后那无声的叹息和未明确的反对,如同在迷雾中留下了一道狭窄的、充满未知的缝隙。
“他没说不让去。”王浩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干涩沙哑,却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孤注一掷,“他……默许了。”
默许。这个词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阿宁心中那被恐惧和迷茫压抑的渴望!裤袋里的琉璃碎片传来一阵清晰而温热的悸动,仿佛在无声地催促。
“对!他没反对!”阿宁猛地坐起身,黑暗中,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力气……脑子……不够……但我们有!我们还能准备!”
准备!
这两个字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偏屋的沉寂!生存的本能和探索的欲望,在这一刻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和对老周头那沉重警告的敬畏。既然路还在,既然未被明确阻止,那么,他们就必须踏上这条路!为了裤袋里这块可能与“家”相连的碎片,也为了撕开这墟界烟尘下笼罩的重重迷雾!
目标明确——望仙坡!百里之外!
行动纲领——准备!用尽一切办法准备!
落尘镇昏黄的天光下,两个少年的身影如同上了条的陀螺,在生存与远行的双重压力下疯狂旋转。
土屋后那片小小的灰白田垄成了最重要的战略基地。阿宁像守护眼珠子一样守着那几株叶片墨绿、边缘带着银芒的“止血草”和叶片肥厚、叶脉暗红的“清神草”(王浩坚持称之为“苦牙尖”变种)。他不再追求数量,而是将所有的照料都倾注在提升品质上。深埋的枯草绿肥被小心翻起,浑浊的水源被更精细地滴灌,他甚至学着王浩的样子,用破陶片刮下灶膛里冰冷的草木灰,极其小心地撒在草根周围——王浩的理论是,草木灰含钾,或许能增强药性。裤袋里的碎片传来温和的温热感,仿佛在肯定他的劳作。
王浩则如同一个最精密的账房先生。他利用帮人记账写字换来的每一枚铜板,如同吝啬的守财奴般精打细算。落尘镇唯一那家卖粗粮的跛脚老头那里,他用几乎磨破嘴皮的讨价还价,换来了几小袋颜色灰暗、颗粒干瘪的杂粮面。价格被压到最低,但分量依旧少得可怜。
粗粮饼的制作成了头等大事。没有油,没有糖,只有浑浊的水和一点点盐粒(这是用止血草换来的“奢侈品”)。阿宁负责和面,将杂粮面和水混合,揉成粘稠的面糊。王浩则负责“研”——他将晒干的、研磨成粉的“苦牙尖”碎末(提神?)和少许碾碎的草木灰(补充矿物质?)极其小心地掺入面糊中,试图增加一点“功能性”。混合好的面糊被拍成巴掌大小、一指厚的饼子,放在烧热的石板上炙烤。
粗粝的石板吸走了大部分热量,饼子烤得极其缓慢。一面焦黑硬,另一面可能还是湿粘的面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焦糊、土腥和淡淡草涩气的古怪味道。阿宁和王浩守在石板旁,如同守着炼金炉,小心地翻动着那些品相难看的“干粮”。最终出炉的饼子,硬得像石头,颜色灰黑不均,咬一口能崩掉牙,带着浓重的土腥和苦涩味,难以下咽。
“能量密度高,脱水彻底,不易腐坏。”王浩拿起一块焦黑的饼子,如同鉴赏一件成功的实验品,冷静地评价着,“就是……口感优化空间很大。”他将烤好的饼子用洗干净的破麻布仔细包好,一层层裹紧,塞进一个同样用破麻布缝制的、简陋得如同口袋的行囊里。这是他们的“战略储备”。
水袋的难题更大。落尘镇唯一的水源是那条浑浊不堪、飘着杂物、散土腥气的小水沟。直接饮用无异于自杀。王浩想尽办法。他用破陶罐从水沟里打来水,尝试用多层细麻布过滤,但效果甚微,水依旧浑浊。他又尝试将水静置沉淀,但杂质沉降缓慢,时间成本太高。最后,他无奈地采用了最原始的方法——将水煮沸!用捡来的破瓦罐当锅,在屋后避风处架起小小的篝火。沸腾的水汽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弥漫开,煮沸的水冷却后倒入一个好不容易淘换来、带木塞的旧皮囊(用最后的几枚铜板从一个老猎户遗孀那里换来的)。水依旧带着淡淡的土黄色和涩味,但至少杀灭了大部分病菌。
“武器”的选择更显寒酸。阿宁在镇子边缘的垃圾堆里翻找了半天,找到几根相对笔直坚韧的枯枝。他用那把豁了口的旧柴刀,在冰冷的石头上将枯枝一端反复削磨,直到磨出尖锐的棱角。简陋的木矛,对付真正的野兽恐怕如同玩具,但握在手中,至少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王浩则默默地将几块边缘相对锋利的碎石片用草绳捆扎在另一根稍短的木棍上,做成了一把更简陋的“石斧”。裤袋里的琉璃碎片在阿宁削磨木矛时,传来一阵阵温热而坚定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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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由王浩绘制、凝聚着希望与恐惧的破纸地图,被反复研究、摩挲,边缘已经起毛卷曲。代表“望仙坡”的浓重墨点,在昏黄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刺眼。王浩用炭条在上面不断添加着新的“情报”——从货郎口中榨取的关于路上可能有水源的“湿谷洼”(标记为一个小圆圈加问号),从刘老头恐惧的呓语中推测出的需要绕开的“白骨峡”大致方位(画上几道交叉的骷髅状线条),以及根据风向和沙尘推测的行进路线微调。
最后,是那块琉璃碎片。阿宁将它从裤袋里取出,借着昏黄的光线,最后一次仔细端详。碎片冰冷,表面那些蝌蚪般的扭曲纹路依旧模糊不清。他用一块最柔软、相对干净的破布,将它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起来,然后塞进了行囊最底层、最贴身的位置。当碎片被藏好的瞬间,一股温润而沉静的暖意透过包裹传递到胸口,仿佛一个无声的承诺。
行囊一点点充实起来。几块硬如石头的粗粮饼,一皮囊苦涩的“安全水”,两根简陋的木矛和一把石斧,那张被摩挲得软的破纸地图,还有胸口那沉甸甸的、温热的秘密。重量压在肩上,勒进瘦弱的肩膀,带来真实的酸痛感。这酸痛感却奇异地抵消了部分对未知的恐惧,带来一种脚踏实地的……悲壮。
准备工作在沉默和隐秘中进行。他们尽量避开老周头的视线,在他外出说书或背对着他们拨弄灰烬时,才飞快地收拾行装。老周头似乎毫无察觉。他依旧佝偻着腰,沉默地重复着每日的轨迹:抱着破木桌去老槐树下,用沙哑低沉的声音讲述那些遥不可及的仙魔故事;回到土屋,背对着他们,枯瘦的手指机械地拨弄灶膛里冰冷的死灰;抱着那卷冰冷的古卷,步履蹒跚地走向主屋深处的黑暗。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出的前夜。
土屋内,油灯昏黄。阿宁和王浩最后一次清点行囊,将粗粮饼和水袋塞紧,检查木矛的尖头。空气里弥漫着粗粮焦糊味、皮囊的腥膻味和一种临行前的紧张气息。
就在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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