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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姑姑...”
“云亭...”
“......”
兰浓浓喃喃念着姑姑们的名字,心头却已被绝望彻底吞没。耳中阵阵嗡鸣,泪水决堤般汹涌而下。她不敢深想,更不敢停留,手脚并用地从雪地里爬起,几乎每走一步便要摔倒。
衣衫鬓发皆沾满碎雪,颊边泪痕几欲结冰。待行至阶前,人已狼狈得不成样子。
她想放声呼喊姑姑们,却出不了声,胸中压抑的情绪哽在喉头,沉重如溺水。唯剩一口心气强撑着未曾倒下。
她一下下又长又重地喘息,体力早已耗尽,竟伏身欲手脚并用攀上石阶,却手还未触地,便被人拦腰揽住。
“你若想知道她们如何,问为夫便是。何至于此?”
覃景尧的面色并未比她好上几分。他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看她惊痛,绝望。
她胆子太大,心性太野了。
唯有让她彻底怕了,日後才不会再惦念离去。
一切皆在预料之中,可这一幕却刺眼至极。他眸色阴鸷,颌骨紧绷,似在极力隐忍,然为她拂雪拭面的动作却依然轻柔无比。
兰浓浓已禁不起任何大幅动作,只这一下便觉晕眩欲呕,太阳xue鼓胀生疼。她喘息着欲挣开他,自重逢後首次擡眼看他,眸中却尽是浓稠恨意,
“是你点的火,以此逼我回来。”
“你放火烧庵,又将姑姑们,如何了?”
她被寒气冻得厉害,方才被他暖红的唇此刻已变作青紫,声音轻若云烟,时断时续。覃景尧离她咫尺之隔,亦需辅以她僵硬的唇形方能辨出语义。
他将她裹在大氅里横抱入怀,连双足都掩得严实,面色阴沉晦暗,声线却仍如寻常待她般温柔,边擡步迈上石阶,
“浓浓乃我珍爱之妻,这庵堂亦算你长辈之所,我岂会行此恶举,又岂会对师傅们不利?然浓浓因此误会于我,乃至生恨,怕是我说什麽你也不会信。”
“既如此,便依你心意,由你亲眼所见。”
兰浓浓说完那句话便再无力气,更无力抗拒,亦无意在此刻作无谓挣扎。她只要能尽快抵达庵中亲眼看个分明,其他皆不重要。
---
男女间低低絮语声陡然消失。王英焕被松开时神志还有些恍惚,双臂已痛到麻木,僵硬半晌方能扭动。
他踉跄起身,头脸身上的雪尚未拂尽,便见尚书令身边那名唤同泽的近卫行至面前,竟递来一件看不出形制的黑色外衣并一双护腕。
他不明所以却不敢推辞,刚伸手接过,便因对方接下来的话怔在原地,
“副使大人身上这件外衣已皱。贵府衆人盼您已久,还请换件新衣归家。”
皱?
他被押缚雪地,衣衫自是褶皱不堪。然王英焕却心有所感般瞥向左臂,此处先前被人拽过的痕迹,早在方才扭扣时抻皱,连那一缕他不敢亵渎的淡香,都早已被风雪涤尽。
他解带脱衣的动作略显僵硬,不知是否因雪地久冻所致。
“多谢同护卫,新衣不必了。家人久盼,自会备上新衣。只不知我这双手臂,可也要留下?”
虽历练有成,然世家子弟的傲气终究让他忍不住刺了一句。
同泽伸手接住他抛来的衣衫,神色如常道了句“副使大人说笑”,
而後肃容道:“令公大人有令,冒犯二品诰命夫人乃为大过。然念在副使大人护送夫人回还有功,且需返京复命,故只需自脱一臂,允归京後医治。过虽大于功,然若能于子时前如约抵京复命,便可功过相抵。”
“今夜之事,亦不作追究。”
“副使大人,时不等人,请吧。”
妙峰山距京城近二十里,即刻策马疾驰,于子时前抵京复命,时间尽够。王英焕却如冻僵般怔立原地,须臾,眼眸蓦地一紧。
原是如此,原来如此!
他心内自嘲,然面颊已冻得僵硬,连嘴角都牵不动分毫。缓缓擡首望向山台,此刻阶梯与月台上的烛光早已熄灭,暗夜中的山影幽深巍峨,如一尊伺机噬人的巨兽。
便如那个人一般。高高在上,连自己的妻子都能狠心算计。
他不及也。
骨骼分离的咔哒声在噼啪燃响的火把映衬下,格外清脆。
“多谢令公大人宽宥,下官不敢居功。劳请转告令公大人,下官必不会误了时辰,告辞。”
言罢,王英焕便将废臂衣袖褪下勾于颈间,单臂牵过候在一旁的骏马,翻身而上,唤上同被看押的属下,清喝一声。
沉闷的马蹄声踏碎雪夜,溅起漫天琼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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