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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一股熟悉的丶混合着水腥气和陈旧布料腐烂的味道重新在月夜中蔓延起来,一如他第一次捡到那个娃娃时,它可怜巴巴的泥泞味。
卫生间里,到底是什麽东西呢。
“怎麽又给我刷新在水里了……”
周误的意识回笼的瞬间,刺骨的冰冷便包裹了他。他又被迫睡了整整一天,像个被遗弃的物件,不过他能感知着周误一号顶着他的皮囊与周却出门约会,解锁了这个弥漫着不祥气息的新场景。
那股浓郁的危机感一直盘旋在他脑海,如同悬顶之剑。果不其然,对方是想把他这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一鼓作气当着周却的面拎出来,彻底解决掉。
好在……周却似乎察觉到了什麽,或者说,他纯粹是为了捣乱,竟暗中将他掉包进了周误一号自己的背包里。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在那个充斥着陌生气息的背包里待了没多久,就感到天旋地转,随即被一股大力拽出,塞进了冰冷刺骨的水中。
窒息感还未涌上,更无法解释的事情发生了——
空间扭曲,界限模糊,他没有沉入水底,而是像被某种力量强行按进了……镜面之中。
此刻,他恢复了原本的身体,却赤身裸体地浸泡在镜内世界那冰冷丶死寂的水里。水面蔓延到他大腿,寒气如同无数细针,扎入皮肤,钻入骨髓。他站在镜子里,与镜子外,那个穿着他的衣服丶顶着他的脸的周误一号,冷冷地对视。
一模一样的脸,却是截然不同的灵魂。一个在温暖的空气里掌控一切,一个在冰冷的镜像中逐渐失温。
周误的嘴唇开始发紫,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得如同水鬼。他听见镜子外,那个占据了他一切的存在,用他熟悉的嗓音,吐出冰冷而笃定的判词:
“恶鬼,就是要被主角杀死的。”
那句话像最後的丧钟,在冰冷的水波间回荡。
夜渐深,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将民宿紧紧包裹。在这片死寂中,没有良夜如期而至,只有第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猛地划破了所有僞装的宁静。
声音的源头,来自走廊最尽头,那个穿着红色格纹短裙丶名叫方琪的女生房间。
她的房门此刻骇人地大敞着,像一张惊愕嘶吼的巨口。屋内惨白的灯光如同溃堤的洪水,汹涌地流泻到昏暗的走廊上,形成一道与周围黑暗格格不入丶刺眼而诡异的通道,仿佛直通地狱的入口。
光线中央,是方琪瘫软在门口的身影。她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力气,如同一滩烂泥般委顿在地,唯有那十根手指,如同濒死的鹰爪,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死死抠抓着门框,指甲因为极度的用力而翻起丶崩裂,渗出的鲜血在深色的木质门框上留下几道蜿蜒的丶暗红色的抓痕,触目惊心。可她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她圆睁的双眼瞳孔放大到极致,几乎占据了整个虹膜,里面空洞得没有一丝神采,只剩下纯粹的丶被冻结的恐惧。那空洞的瞳孔,清晰地倒映着房间中央那幅足以让任何人噩梦终生的可怖景象——
白郁仰面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上那件丝质睡袍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敞开的襟口处,胸膛已不成形状。那不再是一个完整的身体部位,而是一片狼藉的丶血肉模糊的深坑,仿佛被某种力量巨大却又怀着戏弄残忍之心的存在,用无形的利爪反复撕扯丶抓挠丶掏挖过。碎裂的骨骼混合着暗红色的组织暴露在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扑面而来。
他的脸扭曲成一个人类难以做出的表情,嘴巴张大到极限,下巴似乎已经脱臼,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那凝固在生命最後一刻的极致惊恐,仿佛在无声地呐喊,在向所有目睹者宣告——他看到了最为恐怖之物。
房粤是第一个冲过来的,他高大的身躯在门口猛地刹住,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一干二净。他的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丶像是被扼住的声音,整个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刘同跟在後面,肥胖的身体像筛糠一样抖起来,他看了一眼房间内部,随即猛地捂住嘴,可抑制不住的干呕声还是从指缝里漏了出来,双腿一软,整个人连滚带爬的向走廊里跑。
“发生了什麽?白郁怎麽了?!琪琪你看见什麽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最先冷静下来并采取行动的,竟然是看似柔弱的小冉。她手里还攥着一把梳子,头发半散着,晚上她正和方琪在房间卸妆洗漱,方琪临出门说要去和白郁商量一下明天的行程安排,小冉并未多想,谁知短短片刻,竟会变成这样可怕的场景。
她强压下喉咙口的尖叫和翻涌的恶心感,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快步上前,披在抖得像风中落叶的方琪身上。她避开那扇如同地狱入口的房门,半扶半抱地将精神濒临崩溃的方琪引离那个恐怖的现场,同时用尽可能温柔丶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引导她:
“琪琪,别怕,看着我,告诉我们,你看到了什麽?慢慢说。”
方琪一直在抖,说不出话来,她原本身上的白色衬衫已经被白郁的血染的血红,和她身上的短裙一样。两个女孩往这边走,和地上的刘同擦肩而过,也就在这时,听到动静出门探看的周却,出现在衆人视线里,和所有人的慌乱完全无关,他只是倚在门框边,存在感极弱,可是,莫名停滞的环节,也直到他的现身,而继续运转。
他清晰地听到,在小冉这番看似安抚实则引导的话语後,方琪那张惨如金纸的脸上,嘴唇哆嗦着,如同被操控的提线木偶,吐出了她的关键台词。
“娃……娃娃……”
方琪的牙齿疯狂打颤,咯咯作响,那破碎不堪的声音像是从被碾碎的喉咙里一点点挤出来,不成调子,却带着锥心的恐惧。
房粤和刘同还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在地上发出声音,白郁的惨状,还在不停的散发血腥的气味,勾引着人不由自主看过去,只看了一眼,就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刘同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但是碍于体格太大,看起来像喝醉酒的懒汉似的滑稽。
“我看到……那个娃娃……它动了!它……它爬到了他身上!”
这句话,像一块被鲜血浸透的巨石,狠狠砸入在场每个人早已惊惶不安的心湖,瞬间激起了名为恐惧的惊涛骇浪。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都凝凝滞了起来,周却感受到他们每个人的眼神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以肉眼可见的,白郁的死亡带来的恐慌,犹如瘟疫般在留守民宿的学生中蔓延开,有人想起老太婆的警告,有人忆起周却终日不离手的那个诡异娃娃,怀疑的种子迅速生根发芽,在恐惧的浇灌下长成参天大树。
就在人群因方琪的尖叫和白郁惨死的景象而陷入混乱丶六神无主之际,一阵窸窸窣窣的丶如同干草摩擦的怪笑从大厅的阴影深处传来。
是民宿老板,她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以一种极其不协调的丶关节僵硬的姿态,一步步挪到了光线里。她那身脱线的黑袍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飘荡,像是裹挟着一团来自深渊的的寒气。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那个房间内,惨白的灯光和地板上蔓延的暗红。
躺在那里的那个死去的不是她的孙子,而是一个普通的外人,就看她的嘴角咧开一个近乎撕裂的丶露出稀疏黄牙的笑容。
“嗬……看到了吧……看到了吧……”
她的声音嘶哑,像是喉咙里塞满了沙土和绝望。
“不听老人言……恶鬼进门帘……它回来了……它带着怨恨和诅咒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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