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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眉眼含笑:“怎会。”
二人交接落子,旗鼓相当,若非身处三教九流之地,倒真像一对赌书泼茶的璧人。晋王棋艺不比谢玄览差,从萤得全神贯注才能应对,直到棋枰上排满棋子,才堪堪赢下这一局。
晋王将馀子抛回棋篓:“力战而输,心服口服。”
窗外传来布谷鸟叫,从萤倏然回神。
这是季裁冰发出的声音,声声急促,似乎在到处找她,这意味着掷观音已经事成,成功让姜从谦写下了以房契偿赌资的欠条。
从萤自窗边往下看,掷观音笑吟吟收了欠条,却没有转身去找季裁冰复命,反而继续蛊惑着姜从谦坐庄开局。
从萤心觉不对,姜从谦如今哪里还有赌资?
突然,不知姜从谦低声说了句什麽,楼下聚赌的人群中发出一阵狂呼,衆人或捧腹大笑,或鄙夷不屑。
“他竟要赌自己的娘!”
“乖乖,大孝子!”
“他娘才值几个钱,够坐庄吗?”
七嘴八舌的高声议论传进二楼雅间,从萤倒吸一口凉气,霎时变了脸色。
掷观音拉过满脸通红的姜从谦,朗声笑着打圆场:“诸位莫笑,这小郎君的娘我见过,曾是许州教坊司之绝色,如今更是风韵动人,和她相比,奴也只是无盐东施!倾城色是无价宝,诸位若不服气,且赢下此局瞧瞧!”
从萤听得气血翻涌,一拍窗棂:“简直是无伦禽兽!”
她转身要下楼,却被晋王拦住:“阿萤。”
从萤定定望着他:“这是殿下的主意?殿下收买了掷观音?”
晋王坦然承认:“不错。”
从萤不认为他会专行羞辱自己,但左思右想却不明白:“为什麽?我的家事与殿下何干,此事又与殿下何益!”
晋王说:“你只是令他输光家産,尚不足以赶尽杀绝,给自己留了後患。虽然家産到了你手里,可是他们母子忍饥挨饿,你忍心视而不顾麽?我也想尊重你的选择,可是阿萤……你太心慈手软了。”
恰如绛霞冠主所言:顾人虽慧,慧极必伤。
既然阿萤不忍心,他只好替她来做恶人。
从萤质问他:“难道要我眼睁睁见这逆子发卖生母,甚至推波助澜,才叫处事果决吗?”
晋王安慰她道:“事情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你且安坐,不妨再等一局。”
从萤怒冲冲往外走,晋王拈子落盘:“紫苏。”
紫苏拦在从萤面前,神色颇有些为难:“殿下不允,我不能放娘子走。”
布谷鸟的声音由远及近,是季裁冰找她找到了二楼,从萤心中一喜,连忙高喊:“裁——唔唔!”
紫苏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将她“请”回珠帘後。
“布谷布谷”的声响在窗外盘桓了几声,又渐渐离去,从萤眼睁睁看季裁冰沿楼梯跑下二楼,很快消失不见了。
紫苏这才松开她,同她赔礼道歉,从萤气馁地捂住了脸。
楼下的的欢呼声仍在继续,且一浪高过一浪,终于,从萤听见有人高呼:
“他输了!他又输了!”
“这回成没娘的孩子了!”
“呜呼!咱们跟去瞧美妇人!”
两行清泪沿着从萤的掌心滴落,一颗一颗绽落在裙上。紫苏不知何时退下了,晋王走到她面前,握着她的手腕,强行移开了她的遮掩。
他屈膝蹲在从萤面前,用袖角擦去她脸上的泪,指腹柔情地摩挲过眼下。
从前他温柔宁静的目光,遮掩了其底色,如今四目相对这样近,从萤才发觉他的瞳色深不见底,如巍峨冰雪隐在长夜,凝寂着与他年岁不符的深重与狠绝。
然而他的语气却格外温润低柔:
“这一切当然是我的错,我的罪,但我必须如此,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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