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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十的清晨,景仁宫的红梅开得正盛,花瓣上的残雪在晨光里泛着碎金般的光。苏凝跟在刘嬷嬷身后穿过月亮门时,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那里藏着半块从库房铁柜里找到的玉佩,玉上刻着的“李”字磨得亮,和李秀女包裹里的那枚,分明是一对。
“待会儿见了娘娘,少说话,多磕头。”刘嬷嬷的声音压得很低,珠花在鬓角轻轻晃动,“娘娘今儿心情好,赏了新制的玫瑰酥,你们有口福了。”她的语气轻松,指尖却在苏凝手背上掐了下,力道不轻不重,是提醒,也是警告。
景仁宫的正殿比苏凝想象的朴素,没有坤宁宫的金砖铺地,也没有贤妃宫的银丝帐幔,只在梁上悬着盏琉璃灯,灯穗垂着颗鸽血红的珊瑚珠,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光影。淑妃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手里捏着串紫檀佛珠,朱红色的佛字在她腕间流转,衬得那截皓腕像雪雕成的。
“就是你捡到了那支银簪?”淑妃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目光落在苏凝身上时,带着淡淡的笑意,却没什么温度。
苏凝“噗通”一声跪下,额头抵着冰凉的青砖:“是,奴婢苏凝,参见娘娘。”她故意把声音压得颤,膝盖在地上蹭出半寸,留下道浅痕——这是宫里最卑微的姿态,也是最能让人放下戒心的模样。
张秀女跟着跪下,膝盖撞在地上的声音脆得像玻璃碎了,引得淑妃身边的掌事宫女翠儿皱了皱眉。
“抬起头来。”淑妃转动着佛珠,紫檀木的香气混着她身上的兰花香飘过来,清冽得像山涧的泉水。
苏凝缓缓抬头,目光刚触到淑妃的脸就慌忙垂下,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她耳垂上的珍珠——是南海进贡的东珠,圆润饱满,这样的珍珠宫里只有三个人有,皇后、贤妃,还有眼前的淑妃。可淑妃的珍珠上有道极细的裂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的,和铁柜里那枚带血的玉簪上的划痕一模一样。
“你父亲是苏文渊?”淑妃的指尖捻着佛珠,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当年他弹劾丞相,可是轰动一时。”
苏凝的心猛地一跳。她没想到淑妃会提起父亲,更没想到她连弹劾丞相的事都知道。父亲当年弹劾的丞相,正是皇后的亲哥哥!淑妃在这个时候提起,是无意,还是故意?
“家父……家父糊涂,冲撞了贵人,是罪有应得。”苏凝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额头几乎要贴到地上,“奴婢不敢肖想别的,只求能在宫里安分守己,苟活性命。”
淑妃笑了,那笑声很轻,却让殿里的气氛松快了些:“安分守己是好,可这宫里,光安分守己是活不下去的。”她对翠儿使了个眼色,“把那支梅花簪赏给她吧,是昨儿新得的,看着还算配。”
翠儿取来的梅花簪是赤金的,簪头的梅花镶嵌着红宝石,在晨光里闪着光。苏凝接过时,指尖触到簪尾的刻痕——是个“李”字,和刘嬷嬷袖口的玉佩、李秀女包裹里的玉佩,是同一个人刻的!
原来李秀女、刘嬷嬷,还有淑妃,都和这个“李”字有关。这个“李”是谁?是淑妃的亲人,还是她安插在宫外的势力?
“谢娘娘恩典。”苏凝跪下磕头,额头抵着地面时,看见淑妃的裙角沾着点湿泥,泥里混着几根细草——是御花园湖边特有的龙须草,和那日漂着李秀女包裹的湖边长的草一模一样。
淑妃去过湖边!而且很可能是在李秀女的包裹被现之后去的!她到底在湖边看到了什么?又或者,那包裹根本就是她让人扔下去的?
“听说你们在库房住得还习惯?”淑妃的声音拉回了苏凝的思绪,“刘嬷嬷说你们很能干,把那些旧账都理清楚了。”
“都是嬷嬷教导得好。”苏凝的声音带着谦卑,“奴婢们笨手笨脚的,能做的不多。”
“能做的不多,”淑妃笑了笑,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梅花簪上,“但做得巧,也一样值钱。”她对刘嬷嬷道,“后天贤妃的生辰宴,让她们去帮忙整理锦缎吧,也学学宫里的规矩。”
刘嬷嬷连忙应着,眼角的余光却在苏凝脸上扫了一圈,带着几分复杂的意味。
苏凝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这是要把她们推到贤妃的眼皮子底下。贤妃宫里的人恨她们入骨,去了定没好果子吃。可淑妃的命令,她们不能违抗。
“谢娘娘栽培。”苏凝叩在地,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心里却像压了块冰。她明白,这是淑妃的试探,也是她的算计——让她们去贤妃宫,要么被贤妃除掉,省了她的事;要么能活着回来,证明她们有利用价值,可以成为她手里的刀。
走出景仁宫时,阳光已经升得很高,照在红梅上,落了一地的碎金。张秀女抱着那支梅花簪,手还在抖:“我们……我们真的要去贤妃宫吗?那里的人……”
“不去才是死路一条。”苏凝打断她,指尖捏着梅花簪上的红宝石,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淑妃要的不是听话的狗,是能咬人的狼。我们要是连贤妃宫都不敢去,她留着我们还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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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想起铁柜里的账册,上面记着贤妃宫里的采买,每月都有“麝香三钱”,买了整整三年。麝香是孕妇大忌,贤妃多年无子,买这个做什么?难道她曾经怀过孕,却被人用麝香害了?而害她的人,会不会就是眼前的淑妃?
如果真是这样,那淑妃让她们去贤妃宫,就不是试探,是借刀杀人。贤妃恨透了害她失子的人,一旦现她们是淑妃的人,定会毫不犹豫地除掉她们。
“那我们怎么办?”张秀女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分明是把我们往绝路上逼!”
苏凝望着远处的贤妃宫,那里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像个张开的巨口。她握紧了手里的梅花簪,簪头的红宝石硌得手心生疼。“绝路也能走出活路,”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只要我们比谁都狠,比谁都能装。”
她要去贤妃宫,不仅要去,还要带回淑妃想要的消息。但她不会傻到真的去刺探,她要做的,是在贤妃和淑妃之间,找到一条能让自己活下去的缝隙。
就像父亲教她的,棋逢险招时,与其强攻,不如守拙,守到对方露出破绽,再一剑封喉。
回到库房时,刘嬷嬷已经在等她们了。她的手里拿着套新做的宫装,月白色的,绣着兰草,是淑妃宫里最低等的宫女穿的款式。“明儿就穿这个去贤妃宫,”她的目光在苏凝脸上转了转,“记住,少看少听少说话,尤其是别碰贤妃宫里的任何东西,哪怕是一杯茶。”
苏凝接过宫装,指尖触到衣角的针脚,细密均匀,是景仁宫特有的绣法。她知道,这宫装不仅是赏赐,也是标记,走到哪里都能让人认出她们是淑妃的人。
“奴婢记住了。”苏凝低下头,掩去眼底的锋芒。她知道,真正的较量,从明天开始。而她,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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