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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门关外的风雪固然凛冽,但远在数千里之外的京城,另一种形式的寒意同样沁人心脾。
皇城大内,暖阁如春,金兽吐香。永初帝赵元庚斜倚在软榻上,听着兵部尚书颤声汇报着西线战事的最新情况——主要是赵锐大军受阻于玉门关,损兵折将,粮草被焚,如今又被寒冬所困,进展缓慢。
“废物!”赵元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毒蛇般的冰冷,“十万大军,奈何不了一个边关孤城?朕的那位好族弟,真是给了朕好大的‘惊喜’。”
兵部尚书伏地不敢起身,冷汗涔涔:“陛下息怒…实在是那楚骁狡诈异常,兼之地形险要,气候恶劣…”
“朕不想听借口!”赵元庚猛地坐起身,眼中戾气一闪而过,“告诉赵锐,开春之后,若再拿不下玉门关,他就自己提头来见!粮草军械,朕会再给他调拨,但若是再有什么闪失…”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股冰冷的杀意已让暖阁内的温度骤降。
“是…是…”兵部尚书连声应诺,几乎是爬着退了出去。
赵元庚烦躁地挥退了左右,独自在阁中踱步。楚骁和玉门关,像一根扎在他心头的刺,不拔不快。更让他隐隐不安的是,最近朝中似乎有些诡异的暗流。一些原本沉寂的老臣,近来走动似乎频繁了些。还有那个“墨文斋”…他安插的眼线回报,似乎有些他不喜的人物在那里出入。
“看来,有些人还是不安分啊…”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也好,正好借此机会,再清理一遍。”
他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数道密旨,加盖私印。内容无非是加强监控,调动亲信,准备在合适的时机,再掀起一场清洗,将任何可能威胁他皇位的苗头,彻底扼杀。在他看来,内部的隐患,有时比外部的敌人更可怕。
而此刻的西州王庭,气氛同样微妙。
麴文泰看着手中由不同渠道几乎同时送达的文书,一份是朝廷措辞严厉、催促他加紧封锁、并暗示若玉门关不克将问责西州的诏书;另一份,则是楚骁通过秘密渠道送来、语气强硬、重申“我若亡,下一个必是西州”、并附上西州与朝廷使者“勾结”新证据来自韩冲截获的部分情报的国书。
他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如同坐在烧红的火炉上。
“王上,朝廷势大,不可正面违逆啊。且赵元庚心狠手辣…”亲朝廷的大臣苦口婆心。
“王上,楚骁虽困守孤城,然韧性十足,屡挫大军。且其言并非全无道理,朝廷若灭楚,下一个必是我西州!不如暗中缓和,两面下注…”主张谨慎的大臣则持不同意见。
张掖立于殿下,沉默不语,心中却在急权衡。玉门关的表现远预期,楚骁的狠辣果决也让他心惊。那条新开辟的商道,虽然隐秘,但未必能完全瞒过他的眼睛。他知道,西州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完全倒向一边了。
“够了!”麴文泰被吵得心烦意乱,猛地一拍桌子,“封锁…照旧!但…不必过于严格,尤其是民生之物,可略睁只眼闭只眼。对朝廷,就说我军力不足,难以完全阻断。对玉门关…暂时不予理会,但严密监控其与西域小国的往来。”
他选择了一个看似中庸,实则更加摇摆不定的策略。试图在两大巨头之间走钢丝,却不知这往往是最危险的。
而在北方辽阔而寒冷的草原王庭,气氛则如同暴风雪前的死寂。
巨大的金顶王帐内,药味浓郁。老迈的狄王阿史那咄吉躺在厚厚的皮褥上,气息奄奄,昔日鹰隼般的眼睛已变得浑浊。帐外,他的儿子们,那些如狼似虎的部落领们,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空气中弥漫的无形硝烟,比严冬更令人窒息。
左贤王阿史那贺鲁的营帐内,灯火通明。他面色阴郁,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马奶酒。黑石堡之败和后续的挫折,让他的实力和威望都受到了损伤。右贤王阿史那咄苾则兵强马壮,虎视眈眈,其余几个兄弟也不是省油的灯。
“父汗…快不行了。”阿史那贺鲁猛地将银杯砸在地上,眼中布满血丝,“汗位必须是本王的!谁敢跟本王抢,本王就剁碎了他喂狼!”
“王爷,”一名心腹将领低声道,“右贤王势大,硬拼恐难有胜算。或许…可寻求外援?”
“外援?”阿史那贺鲁猛地抬头,“找谁?西州?那些墙头草,只会要好处!难道找赵元庚?与虎谋皮!”
“或许…可以找…玉门关?”另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
帐内瞬间一静。阿史那贺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随即暴怒:“放屁!楚骁那个杂碎!本王与他仇深似海!找他?本王宁可死!”
然而,怒吼之后,帐内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仇恨固然刻骨,但汗位的诱惑和现实的危机更加迫在眉睫。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在阿史那贺鲁,或许也在帐内某些人心中滋生——世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如果代价合适,暂时的妥协甚至合作,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只是,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又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王帐外的风越来越大,卷起千堆雪,呜咽着掠过草原,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席卷整个北方大地的政治风暴。
三方势力,心思各异。
朝廷欲除内患,再行清洗,视西州为棋,视狄人为犬。西州鼠两端,摇摆不定,试图火中取栗,却恐玩火自焚。狄人内乱将起,兄弟阋墙,疯狂寻找着任何可能的力量,哪怕是与曾经的死敌。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或多或少地投向了那座在风雪中依旧屹立的边关孤城——玉门关。
楚骁的案头,关于朝廷动向、西州犹豫、以及狄王病危、诸子争位的详细情报,正在不断汇聚。
他沉默地看着,分析着,计算着。
他知道,这场由狄人之乱引的巨大变局,即将拉开序幕。
而他,必须做出选择。
是作壁上观?是火中取栗?还是…主动入局,将这潭水搅得更浑,为玉门关搏一个真正的未来?
窗外,风雪正急。而一场比风雪更冷酷、更激烈的博弈,已然悄然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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