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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一条直路。他知道他献出的“窃龙大阵”是双刃。
图纸有后门,所有被窃的龙气,终要经过一个核心阵眼,而那阵眼,是他。他用曹操窃天下,也用天下续命。刀口舔血,舌头尝到的只有“温”。
他越靠近阵眼,越走进孤独。他在这世上最大的敌人,不是吕布,不是袁绍,是“人道取代天道”的执念,是自己用来对抗枯竭的那一部大机括。
“观星策”在脑海深处翻开一角,星点如潮上卷。它不是外物,是他自己生出的一卷“道果”。每一次开启,都是一遍献祭,把他的人性刮薄一层,再薄一层。它让他看得更远,也让他更冷。那种冷,就是“温”。
人性的味被枯掉,舌上只剩下空。他隔着这层空去碰所有人,碰曹操、碰荀彧、碰鸩,连笑也要先在心里经过一次“度”,才肯放到唇上。
——
回报一件件往庙里送,像夜里的潮在石阶上一遍一遍温柔拍打。
其一,桥西凉茶摊的人昨夜换了说法。白日里他讲“夜封伤商”,夜里改口“押案不过夜,押‘坏名’不押人”。
说法干净,像有人替他洗了手,指节间的黑泥被盐水擦净。此人今早坐在问名亭旁那两张“摇椅”之一,写字时手还抖,抖着抖着就稳了。
他抄了三遍“盐米比”,每一遍都没有错字,第三遍把“浮动不过一分”的“分”写得很轻,像怕惊着什么——这“轻”就是回报。
其二,北门车棚的主柜昨夜自倒,今晨主动把账簿送来请对。账上有两笔“懒账”,都挂在“桩梁渡木工”与“枯井路草料”。
鸩把镜灯的罩提高一点点,只照到页边。两笔账在光里浮起极浅的白,像盐星在纸里转了身。她把灯轻轻抬回去,不拆穿,只在茶案夹层留了一页谚语:“木石盐三物,昼清三刻,夜封不兑。”她留的是“名”,不是“罪”。
其三,辛氏门生递银匣未果,今晨为自己在问名亭留名:愿领半蚕工,愿偿“坏名”。
满宠把匣当证,案为凭,送入庙后悬壁。他只说了一句:“案在此,人坐下。”这类回报最细,却最稳。它像雨水渗进土层,肉眼看不出,可根会记住。
其四,夜里有几处柜又挪进来一掌。张辽不伤人,先挪光,再挪柜。清晨,柜在地上躺成一排,像换了位置的砖。他看着那些砖,心里量着“度”。“度”的另一头,是城,是人,是底线。
郭嘉不言谢,不言是非,只在卫峥写好的第七条下加了一笔注:“缓,胜。”
然后吩咐:“把‘缓’做成牌,挂在问名亭旁。谁写字手抖,先坐。谁手不抖,去柜前看第三刻清册。”卫峥应,笑得干净。
——
午后,天色白。
庙桥心两字像压在水里的黑石,周围漂着一层细盐。
郭嘉把安印交给卫峥,让他在众目下落下一枚稳光。
印落处,纸心泛起一丝极浅的亮,指腹过处微涩,像把一撮沙握在掌心,不疼,却让掌纹清楚。他看向人群,没有喧哗,没有拥挤。
荀彧从旁缓步出,说“庙不拒客”。鸩在檐下,面上无表情,眼底有一点亮,是冷的那种亮,是盐接风的亮。
回到后庙,郭嘉终于靠在柱上咳了一下。这一次没压住。腥甜翻到唇边,他用舌尖把它推回去。卫峥不动声色把温盐水递来。
郭嘉抿一口,把“温”在口里绕了一圈。味仍空,这空像是被人从里往外轻轻掏了一勺。他摆摆手,示意无事。鸩看着他,忽然开口:“先生,‘孤独’味道如何?”
郭嘉笑了一下:“像温水。”顿了顿,“也像针线穿过麻布的那一下,不疼,响。”
鸩不笑,低声:“若有一日,无人替先生穿线,先生肯不肯放慢?”
“我已经很慢了。”郭嘉把杯放下,“但‘快’在外头。”他抬指向窗外远处,“在河上。”
——
傍晚,鹰报自北而来。
延津以北,黑影渡河,旗连三面,不入村,不点火,只沿北岸南下。狼已经落地。
陈二把“快”藏进了“稳”。他不急劫掠,不求声势,只要旗。他在割胆。他好看,也狠。郭嘉在心里赞了一句,又加了一句:漂亮的错。他把棋盘上的白子往里推半分,把一处早画好的“度”挪得更细。
荀彧当晚开“晓会”前会,重申四不可。有人问:“若奉先赢了呢?”荀彧答:“赢了,‘功成不居’四字装匣压井;输了,按状执法。”
郭嘉得了回报,得的是一座城的呼吸,还有一条“线”的韧。
他拿着自己的“刀”,把锋往回收一寸,把刃藏在鞘里,让鞘口贴住刃背。刀还在,鞘更紧。三日内,盐、木、石如数给前线;三月内,四不可动。曹操把这两句押在木牌上,指印很浅,却让牌沉了一分。
夜更,庙后小室只留一盏灯。
郭嘉独坐。
风撞窗纸,像指尖拂琴弦。他把棋再落一子,落在内城与北门的夹缝里,那是给张庆准备的“门”。门不是给人走,是给“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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