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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他落。”郭嘉睁开眼,“他不知道,他的剧本在替我们写‘度’。”
“你的疯狂的真相呢?”鸩问。
“真相是——”郭嘉缓缓吐气,“门每开一分,我的人,就薄一层。开到三成,我便要用你们来把我缝回去。”他看了看她的灯,“灯要亮。”
鸩不再言。她把镜灯的罩再压低一指,灯只照在郭嘉的手上。那只手掌心慢慢出汗,汗冷,像井水。
——
晨鼓之前,陈二将“第五幕”按下。
雍丘东门外,狼旗再换两面。
高龙在前,枪锋向下压过马鬃。城楼上的文吏刚刚把最后一面倒帛正过来,背面空白被晨风吹得一合一合。陈二把一支细小的铜笛放到唇边,吹出两声短促的音——北门绛旗被拉下,东门白帛被挑落。
挑落的一瞬,城内“坐着”的队伍起身一半,又被链“叮”的一声按回去。
张辽从城角一线穿出,护着“线”,不迎不追。两线骑兵像两股冷水交错而过,擦出一团白雾,白雾里,没有人喊杀,只有马鼻子里呼出的气。
陈二放下笛,喃喃:“好。再重一点。”
就在这一轻一重之间,黄河底下那道看不见的门第三次颤了一下。
郭嘉在许都抬头,像是真听见了远处水底的声。胸口的环一下子冷得近乎疼,他指尖麻,舌上仍是“温”。他笑了一下,把笑压下去:“二成半。”
“还差半成。”荀彧推门进来,衣襟带着风,“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主公备好了吼。”
郭嘉点头:“再等一炷香。”
这“炷香”,长到像半个时代。风从庙前过,吹动底线牌上“帛先于鼓,鼓后于令”的小字。粥棚的第五锅汤开了,盐再重半分。问名亭旁两排椅都坐满了,第三排在加。照影柜灯芯再挪半寸,光不刺眼。链在地上的“叮”更轻,却正。
陈二在雍丘外侧马鞍上弯腰咳了一声,咳出一点血。他用手背一抹,看都不看。他道:“再撞一次。”
枪忽然扬起,像一条从水里抽出的硬光。他没有去取人头,他去撞城门。城门不响,城楼上的帛却同时鼓了一下,像一口被人从里轻轻敲响的钟。
“够了。”陈二低低道。
——
许都,帅帐。
曹操站在沙盘前,轻声吐出一口气:“吼。”
四城同钟,八门同鼓。文吏传诏,军令同下。帛一齐“挂正”,倒帛一律“砍旗不砍人”;夜封不兑不改,昼清三刻不减;押“坏名”不过夜,动印者叛职;链当尺,柜当堤,盐后于灯,印在光下。鼓声拉成一张看不见的网,从许都沿河铺开,铺到陈留、雍丘与成皋的城头,铺到陈二剧本上的每一个小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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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坐回案旁,把绢图合上。他知道门开三成的那一刻自己会很冷——冷到像把自己从身上剥了一层下来。他伸手去端那盏姜汤,抿了一口,舌上依旧只有“温”。他放下盏,淡淡一笑:“好了。”
“好了?”荀彧问。
“门开三成。”郭嘉道,“现在——收。”
收,不是杀。是把每一根分散的丝线,一根根拉回到手上。张辽不追贼,不战狼,只护线;典韦掌链,退一步为度,越线者拿下;于禁与李典巡线不息,灯火不灭。
荀彧与诸曹“挂正”,帛背无字。城里那块黑石稳了,庙桥心稳了。风越过它们,把陈二剧本里所有的“快”,一分分磨钝。
陈二在坡上看着这一切,笑意更淡。他知道剧本到尾声了。他对高龙道:“他们会说这是‘魔鬼的剧本’。让他们说。疯的是谁,不在剧本里,在剧本外。”
“谁?”高龙问。
“写剧本的人,”陈二望向远方,“和——以身为纸的人。”
——
夜深。许都庙后,鸩把灯罩抬起一线。郭嘉靠在柱下,眼里没有光,只有一条极细的线,像在暗处走的针。
“先生。”鸩叫他,“你冷吗?”
郭嘉摇头:“不冷。”他停了一下,“可我知道我应该冷。”他把指尖按在胸口,“门开三成时,我的人掉了一层。我把那层当作被河水冲走了。——我会取回来,但不是今天。”
“怎么取?”鸩问。
“用你们。”郭嘉的声音很轻,“用你们把‘人’缝回我身上。”
鸩看着他良久。她忽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背。那一下按得并不重,却让郭嘉第一次觉得掌心有一点点“热”。那不是姜的热,是人的热。他低声说:“谢谢。”
“别谢。”鸩收回手,“你明日还要冷,我今夜要亮。灯,不灭。”
她转身出去。庙前的风带着盐味,淡淡的,像汤里的最后一撮。帛正,灯稳,链静,椅子一排又一排,问名亭的白帛上四问仍在,字不多,意极重。
曹操在帅帐前站了很久,最后回身坐下。他摸了一下鬓角,那一缕白仍在。他忽然笑了一下,笑很短,也很稳:“疯子不止一个。”
他没有说出“谁是魔鬼”。没人说得清。
剧本里的人在演,剧本外的人在看,只有写剧本的人,和把自己当纸的人,知道——
“疯狂的真相”,从来不在刀上,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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