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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正瞪他,自己也舀了一口,沉住脸,没有笑,只把“甜”两个字接在心里。
第一段“弦路”全通的时候,城中心脉开始“回”。那条黑里的“孽龙”把头探出一寸,随即又缩回去,像意识到外面风冷。郭嘉把咳意压下去,掌心出了一层干汗。他以意为弦,第三指刚要落下,案旁忽然插进一道影。
“报——西佑巷有人向暗渠里投油。”
黄月英脸色一冷,提起裙摆就走。程昱反手抄起案角的竹尺,一句“谁投谁死”的狠话冲口。郭嘉抬手,压住两人,“今日不杀。抓住,关;先堵,再净。”
夏侯惇已经带人往那处去。鸩在西臂弯听到传呼,目光掠过院墙,她没动去拿刀。
她收起铃所在的那枚夔钉边缘的砂,顺手把井沿上的水擦了一圈,借着“擦”的动作,把一小团早先塞在袖口里的细灰抹进井砖缝,灰并不普通,是黄月英窑里余下的“吃油粉”。
若有人再投油,粉会先吃住,放慢油的渗行。她做完转身,一步一步,慢慢地从巷子背阴处绕出去。她不是去抓人,她看路——看那人逃时会走哪条“更自然”的路,下一次,网才会落得准。
西佑巷的贩盐牙行被夏侯惇一脚踢翻,两个搬包的小子吓得跪倒,牙头嘴硬,被程昱拿尺子拍得“叭叭”直响。
黄月英看一眼暗渠口,铁圈边确有油迹,又被她加的“吃油粉”扼住了半成。她俯身,袖里掏出一缕细棒,探入渠边,搅了一下,油花成团浮上,便于打捞。她抬头:“好在早。”
“押走,记入白榜‘未杀’一栏。”荀彧从广场赶来,语气平平。他把人交给法曹,又转身回广场,把这件小事写在“今日立法之行”的最下端:扰阵者,且押,及家问责,待弦日毕,一并裁。
风把字吹干。荀彧阖笔,掌心稳稳地压住纸角。
“继续。”郭嘉的指尖终于落下第三指。
那一指像把整个城的骨头都弹了一遍。沟渠深处有一种清脆的金石声,一下接一下,不急不缓,像远处有人在用最耐心的方式敲醒一座石钟。声波从“天市垣”向“太微”走,再从“太微”折向“紫微”,最后在“壶口”处汇成一股更深的“嗡”。
城北风直,顺着这道“嗡”卷入城,再从东南角吐出去。街巷的纸门一齐轻轻颤了一下,细灰从梁缝里落下,落在案卷上,荀彧抖了一抖,又按住。
河面忽地亮了一线。太阳的光像被人从水下托了上来,铺到岸边,然后往城里推。老渔的人把烟杆取下,吐出一口长烟:“来了。”
“开北闸再一寸。”郭嘉道,“鼓楼下暗渠,调‘风’位,助声不助水。”
“遵!”夏侯惇应声。铁链再起,水声更紧,像鼓面上迅加密的点子。
城西那团“死结”终于在连续的“嗡”里变软。它不是裂开,是被劝服,像一块倔强的冻肉被文火煨到开始渗出油。
郭嘉趁热打铁,第四指落下,极轻。那团黑随之被“牵”出半寸,像被看不见的针挑起了一丝丝须,向“壶口”方向缓行。
人群里谁也听不见“龙吟”。他们只觉这城忽然“顺”了——买糖的队伍排得更齐,书铺翻页的“沙沙”比平日轻,井边排水的沟少了往日那点扩散四处的腥味。只有那些最靠近水的人能觉出:在它们脚底,有一条古老而庞大的东西,正从睡里爬起来,喷了第一口气。
“奉孝。”荀彧低声。
“在。”郭嘉眼底的光沉着。
“回得过来吗?”荀彧无意看他胸口的起伏,却还是看到了——那一瞬不稳。
“回。”郭嘉答。他脑后像被人轻轻撕开了一条细缝,有冷风沿着那条缝探进来,里面那条“孽龙”甩尾,带着熟悉的毒。
他不躲。他把那股毒引入“壶口”,交给大河。他的唇角泛出一丝淡血,被风一吹,干得很快。他笑了一下,像把这点血当成一枚必要的“印”。
“再一指,不可多了。”黄月英冷静的声音在人群后落下。
“最后一指。”郭嘉闭目,指尖在“紫微”位上虚点,意念把城与河、民与法、煞与生、刀与鞘,在一息间绞合成一束。他落下那一指——不是重,是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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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在那一刻接住了他。
风、井、水、砖、火、民心、军法,像被同一只手向着同一个方向推了一下。大河的声浪穿过城的骨头,化成一声极长极低的“吟”。没有人真正听见它,可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抬了一下头,像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轻轻捏住下巴。
西臂弯的铃在井口“颤”了一下,仍未出声。
鸩站在井旁,指腹落在井砖上一线,她觉得那一线振动从皮肤过到骨头里。她忽然有一种很奇异的错觉:这城在笑,笑得很克制。
“收。”郭嘉吐出一字。
弦波回到城心,水势向“壶口”归拢。东南角的“脏井”承担了第一轮混水与油花,随后被军士以粗布盖封。北闸缓缓下落,水声由猛转缓。井边孩子们又开始吵,里正骂骂咧咧把秩序赶回。市声回到原来的热闹,像什么也没生过。
只有几件小事,变了——
窑场的火更稳。两名工匠试验新砖,现符纹在火里“合”得更快。
鼓楼下扫沙的军士把沙一捧一捧撒得整齐,他忽然觉得这活儿也有章法。
一名卖豆花的小贩把勺子从盆里抄起,豆香往外溢,他鼻端嗅到一丝“干净”的甜。
广场上一个老人抬头看白榜,看了很久,喃喃说:“写给我们看的。”
荀彧合上笔,笑意不显,心里却落了一块石。
“成了一半。”黄月英道,“结还在,动了三寸。三日后可再拨。”
“够了。”郭嘉答,声音有点虚,仍是稳的,“今天只要这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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