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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票者微微一怔:“那……赎?”
“赎得着。”郭嘉颔,“赎你背后那只手的‘名’。”
那人眼里一闪,又沉下。他作揖:“不知将军所指何人?”
“你。”荀彧放下笔,目光温淡,“‘赎’是‘受’与‘贝’,你手里既无‘贝’,自然只好‘受’一次‘法’。”
夏侯惇斧背当胸一横,那人被张辽的人轻轻一拢,像被两堵墙挟住。
他没有挣,他只是侧目看了看粥棚。粥棚前孩子又来了,抱柴,笑得露一口白牙。那笑很简单,简单到像一小团火。
第三声钟适时撞响。
钟声将尽之际,城里另一个方向也响起了一串零散的铜声。不是钟,是反铃的余党作乱。铜声偏半分,听在心里像有人从背后拿指头戳你的脊背。
荀彧袖中银铃仍不响,他只把那根白绵抵得更实。偏音撞在竹楔上,沿银线倒流,敲在空心的木鱼里,自己喑掉。
“完。”郭嘉吐出一字,像给这座城按了一枚小小的“印”。
——(鸩·视觉)
第三声钟落时,我在楼上闻到了一丝清甜。不是粥的甜,是豆粉拌香的味道。
我把扇骨轻挑,挑开钟腹内一片薄薄的皮。皮后藏一支细管,细管里塞着豆粉。这是第二口“喉”的余尾,假意借钟声扩散香气,逼人心躁。我伸指将细管抽出,递给自己。指尖染了微末的粉,甜挂在爪上。我在木梁上轻轻一擦,粉化在灰里,像一层细雪。
我俯瞰城。北面的火更远了,城心却安。
粥棚旁,一位老兵把碗捧到嘴边,手抖得厉害。有人在他背后托了一下。他回头,眼睛里出了一层水。我没看他。
我看另一边——那位素裳青年的肩,混在人群里,不高不低。他没有说话。他也捧着一碗粥,蒸汽模糊了他的睫毛。他先吹了一下,再抿了一口。姜的味道从他呼出的气里散开。
我懂那味道。昨夜我切姜时,光打在刀上,细丝像银线。今天,他在心里把银线拢成了一根“绳”。绳子系住了城。
我看见他的手背上有一抹湿。不是粥,是泪。泪很轻,轻到只有一半留在睫毛上。那一瞬间,我的手指停了一下。钟声恰在这时合上。合得很稳,像把心的一扇门轻轻关上。
——
“陛下。”身侧有人极轻地呼他。
素裳青年抬眼,目光很清。他没有回应那个称呼,还是像普通人一样,把碗里最后一口喝尽。
他把碗扣在掌心里,手指掠过碗沿的光,那光如水。
他抬头看向钟楼,眼里划过一丝湿意。不是嚎啕,不是悲鸣,只是把眼底那一点水揣回去之前,没来得及拭的光。
他把碗递给身侧一个孩子,轻声道:“再去添一瓢。”
孩子一怔,似懂非懂,抱着碗跑开。素裳青年的手缓缓垂下,像按住了什么。他转身,将要走,又停住。
停在粥棚旁的一处青砖前,青砖上刻着“安”。他看了一瞬,目光微动,像在心里把这个字抄了一遍。
庙前文案处,尚书郎与数名旧官一齐称是:“迁许之议既定,请敕文早。”荀彧捧文:“今夜誊清,晓边关与沿线诸县。”
持空票求赎的那人已被押下。张辽的人以绳缚其腕,绳结打得平整,像给某个名字系了一个将被解开的扣。
夏侯惇挑起斧柄,斧背搭在肩上,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典韦把链球缠回臂,链环叮地轻轻一响,像一声极浅的叹。
郭嘉转回钟下,抬袖止咳。这一次,他咳了两声,喉间有一点腥甜。
他把那点血意咽回去,眼里仍是笑。他看向粥棚,看向那枚“安”,看向钟楼的裂缝。裂缝里还藏着灰。灰不碍事。旧裂若不再被撕,大钟仍可响。
“奉孝。”荀彧侧身,声色关切而克制,“风凉,且回庙后。”
“片刻。”郭嘉随口应着,指尖在空气中按了按。按在风上,也按在心上。
他移步走到粥棚背后的巷。巷狭,风被挤成一条细线。细线里,有人影立着。
——(鸩·视觉)
我先一步在巷里等他。粥棚的火把落在墙上,像红叶。
墙脚堆了两捆干柴,柴香濡着姜味。素裳青年从人群里出来,立在阴影里,像夜里生出的一枝清脆的竹。他看见我,目光轻轻一颤,又很快定住。
我行礼,不呼“陛下”。他也不问我名。他只是抬起一只手,手背上那抹未拭的湿在火光里反了一点光。他像是不好意思被人看见这点光,便把手落下,虚虚握了一下。
“钟好。”他开口,声音仍略虚,却很稳。
“姜也好。”我答。
他笑了一下。笑很淡。我把袖里那卷帛轻轻递去,卷帛的口我只开了一指宽。露出的仍是那句:“朔风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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