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鸩递过去两只小瓢,不说话。那几人接过,先给孩子,再给老人。手学会了次序,心就学会了次序。程昱站在一侧,低声:“你这刀,刃很钝,却切得干净。”
“钝刀切‘肉’,利刀切‘骨’。”郭嘉淡淡道,“今日我们不切骨,只切肉。等明日——”他顿了一下,胸口的冷蛇轻轻一扭,“明日也不一定切骨。唯有一处,该下利刀。”
“何处?”
“问名之外的‘问罪’。”郭嘉目光投向更远的关道外,“会有一支旗,不借路,不护民,只问:‘谁给你护驾的名分?’那时,利刃露一寸真锋,斩‘旧例之外的横暴’。”
“你胸口……”
“还能撑。”郭嘉压住咳,眼神仍清,“刀在水里,先切恐惧;刀在法里,再切疑心;刀在心里,最后切暴。”
曹操把“稳石”放到新的圈里,听了这段话,笑了笑:“你这刀,认脉。”
“认脉,才能下针。”郭嘉回笑,“今日的‘手术’,用的是三针:水针、声针、法针。明日若到要处,再加一针——‘名针’。”
“谁扎?”曹操问。
“主公扎。”郭嘉道,“你亲自去,旗不高,言不多,只在‘问罪’的人面前,刻两个字:仁与法。刀锋在你袖里,露一寸,够了。”
曹操握缰,沉默片刻,点头:“好。”
暮色悄悄落下。琴声不再叩,只在风大时轻轻一抹,像在给缝合口涂药。鸩把蛇牌收进袖里,掌心还有铜片边缘留下的一道小印。
那印不深,却让她记住了今天每一处要点:腕骨、缸耳、旗杆、瓢沿。她忽然对“刀”有了一个新的理解——刀不是用来炫耀的,是用来减轻疼痛的。
她回头,看见那名抱琴女子坐在一只水缸旁,背靠旗杆,眼睛闭着。
她的指尖轻轻按在琴轸上,像按在一寸脉上。有人走过,停了一瞬,又走。没人问她叫谁。她就像水一样,融在“旧例”的节奏里。
“走吧。”夏侯惇收队。他的盔下还有汗,刀入鞘,整个人像把刀背也一同收了回去。他看了郭嘉一眼,低声道:“今日这一仗,不像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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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医。”郭嘉答。
夏侯惇笑了笑:“若天下仗都能这样打,倒也不坏。”
收队之前,鸩从一只翻倒的破囊里捡起一枚封泥。封泥上刻着一截细蛇,尾尖抵在蛇吻,纹路与她蛇牌上的不尽相同,多了两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横纹。她托在掌心看了会儿,把它递给郭嘉。
“何物?”程昱问。
“不是当下之病。”郭嘉指尖摸过那两道细纹,目光微沉,“像是谁把‘蛇’改了骨。先记在案,不动。”他把封泥放进袖里,压在竹牌下。那东西像一粒潜伏的沙,未来会磨人。今日不磨。
曹操上马,望向西。旗在风里轻轻抖,水在缸里轻轻晃,琴在风里轻轻按。郭嘉跟在侧后,胸口仍紧,却把气息收得极稳。
他知道今日这场“外科手术”只做了一半,真正的“复诊”和“预后”在明日与更远的路上。
“奉孝。”曹操侧过脸,“今日之术,可传否?”
“可传。”郭嘉道,“但须三句:不许砍‘人’,只砍‘症’;不许抢‘物’,只抢‘名’;不许乱‘声’,先水、后旗、再法。谁能背得住,就给谁‘旧例’的小铜片。”
“就这么做。”曹操收缰,“走,去岔路口。有人在那儿等着我们露一寸真锋。”
风顺。旗与石之间,路自己伸出来。队伍轻轻动,像一只缝合好的伤开始试着活动。痛还在,却不再尖。火在身后成灰,水在面前成路。
琴音不高,像夜里的一口气,提醒人:别跑,跟着“稳”的拍子走。
——精准,不在刀尖上,在每一个不走偏的步骤里。
——斩的,不是人,是病。
——刻下的,不是功,是“旧例”里的新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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