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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志?”郭嘉望向河心,“让乱世缩短,让该死的人早死,让该活的人免死。其余,都可以谈。”
“三句里有两句杀气。”荀彧轻咳。
“杀的是‘不得不杀’。”郭嘉把目光收回来。
“所以我说英雄要懂得不杀。杀得恰,留得住心;杀得错,散的是气。”他说“气”时,食指微抬,如指星图。荀彧心里苦笑——这人连一顿酒也不忘做功课。
楼下掌柜上新锅的葱香窜了上来,典韦端碗猛灌,忽然停住,咂了一下舌头:“这酒……不如刚才村里的烈。”
“烈易得,久难得。”曹操笑,“你若跟我,久,自来。”
典韦立刻点头:“我跟。”
他话简,意笃。曹操便起身,拎起一柄短戟,亲手递到典韦怀里:“此戟暂借你。门外人多,说不得还有个别不服的宵小,你替孤守这道楼梯。”
典韦应声而去。那具黑铁一样的身躯站在梯口,整座酒楼都稳了半分。
郭嘉看着典韦的背影,对曹操低声道:“猛虎既已入门,门的规矩,要尽快给他。他守得住门,也就守得住心。”
曹操点头:“你已想好?”
“想三条。”郭嘉伸出三指,“一,酒可饮,醉不得;二,怒可,伤不得无辜;三,有不平事,可杀,可先请命。否则,虽勇,非我用。”
“允。”曹操应得干脆。
这时,鸩从梁影里掠下,放了一包油纸在案侧,是从王家仓借出的一叠赎票与账册。
郭嘉随意翻了几页,合上,侧目看她:“你手上味?”
“洗过了。”她淡淡答。“还有一点。”
“莫紧。”郭嘉把油纸又推回她掌心,“今夜去河心洗,水凉,能把血腥的味压下去。”他顿了顿,“至于你,我还欠你一个名字。”
鸩一怔,眼里那点光微亮又微敛:“听公子便是。”
“今晚不赐。”郭嘉摇头,“名字要在最对的时辰给,才能镇住命。”
他说完,不再看她。窗外天色再亮一寸,像有人把云掀开了一层。酒楼里的光也跟着换了色。郭嘉心里无声地记一笔——“赐名之夜”,该来一场仪式。
“说回英雄。”曹操忽又开口,“彧公言德,典韦言义,奉孝言用。若将三者相勾连,可得几句话。”
他抬手虚点,“德为根,义为骨,用为肌。根深,骨硬,肌健,方为全人。孤要的英雄,是‘人’。不是妖,不是神。”
荀彧舒气:“主公所言,正合礼。”
郭嘉却摇头:“礼是衣,骨在里,衣在外。我们身处乱世,衣易破,骨难改。主公要的‘人’,说是容易,做是最难。因为‘人’会疑,会怕,会妒,会贪。要把人的贪与怕,用法与利栓住;要把人的义与勇,用名与赏抬起。抬起多了,人便自以为神;栓紧多了,人便自以为妖。二者皆误。要恰。”
“你在警我?”曹操望他。
“在帮你。”郭嘉平静,“我若警你,你未必听;我若帮你,你自然懂。”
荀彧轻笑:“奉孝还是奉孝,说话总留一手。”
郭嘉也笑:“我不是留一手,是留一线。日后用得上。”
典韦在梯口站久了,忽闻楼下有人匆匆上来。他不动,只把戟横。上来的是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肩上扛着柴,眼里全是怯。
典韦把戟收回:“走错了。”少年忙不迭点头,倒退下去。典韦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二子。”少年回头,怯怯一笑,“小名二子。”
那笑太像昨天棺里那张脸,典韦喉头一紧,却没有再说话。他把两手握紧在戟上,指节白。郭嘉在楼上斜瞥了他一眼,心里把这份“守”的力量又加了一道杠。
杯中酒浅了,曹操忽然把盏放下,神色收束:“奉孝,我信你。但孤也要问一句:你那‘观星’之术,究竟要孤付出多少?”
荀彧微动。这个问题轻,落在桌上却重。
郭嘉没有回避:“主公要付的,第一是信;第二是名;第三是心。信,是在大势未明时仍按我所布;名,是在必要之时替我背一次恶;心,是在最危险时刻,明知我做的事与你的‘道德’不合,你仍把刀收回去。做不到,便不要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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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敢言。”曹操盯着他。
“因为我很快会让你看见回报。”郭嘉把盏扶正,“我若拿不出东西,我没资格开价。若拿得出,你也没资格只给掌声。”
荀彧听到这里,心底那两条细线——欣赏与警惕——又一次缠在一起。他看向窗外,河水流得很慢,像在听人说话。
“回报是什么?”曹操追问。
“人。”郭嘉答,“不止典韦。还有能断阵的枪,能断弦的琴,能断脉的手。”
“枪是谁?”
“时机未到,说了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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