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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布的“龙煞之气”是战锤,曹操的铁与粮是柄,荀彧的线是柄上的缠线。
战锤要落,柄要稳,缠线要不松。落错一寸,柄折,线断,锤砸回自己头顶。落对一寸,封印裂一线,龙气回流,阵眼开合。
那阵眼,是他自己。他要站在黄河边,等一场风,等一场火,等一个人的狂。
等的时候,孤独会来。他在脑子里把“孤独”这两个字拆开,拆成“孤身之牵”和“独坐之度”。他在“牵”里把每个人的步伐绑在一起,在“度”里把每一步的长度量准。
“先生。”鸩的声音隔门而来。
“进。”郭嘉不抬眼。
她走进来,放下一个布包。布包很轻。打开,是三样东西:一把从黑柜里拆下来的小铜锁,一张写满谚语的纸,一枚安印废券。
铜锁的锁舌被磨薄,纸上“木石盐三物,昼清三刻,夜封不兑”,安印废券背后的盐星位置偏了一丝。她说:“辛氏手里的票是‘偏西’,桥西昨夜跳的是‘偏西’。人已坐下,愿偿坏名。此为回报。”
“嗯。”郭嘉点头,指腹在盐星处轻轻一抹,涩意很淡。他看了看纸,又看了看鸩,“你的灯,今夜调得很好。”
鸩点头:“灯只照手,不照脸。照亮手,手就会慢。照亮脸,人就会快。”
“现在,”郭嘉道,“让手慢,让心快。”他顿了顿,“心快,才不误。”
她应了一声,退了出去。灯又只照着他一只手。他把手抬起来,看掌纹。掌纹在光里像一条条细小的河。河在风里微微收缩,又慢慢舒展。
他忽然想到“麻”。麻是庙前那两张椅,是问名亭,是粥棚,是盐星,是“押不过夜”的牌子。麻足,布就不易裂。刀线能兼,靠的不是刃,不是笔,是麻。
——
三更过半,窗纸忽地一颤,像被谁轻轻捅了一指。
是风,也是外头的鼓。他把棋盒阖上,去窗前,掀起一角。
庙桥心的黑石在雨后更稳,四围淡白像盐花浮水。他耳朵里听见黄河那边有东西在推。不是船,是“煞”。他把咳按回去,低声说了一句:“来了。”
他关窗,回到棋局前,把最后一子落在城东的一点小空上,那是给自己准备的“退”。棋未终局,退不是退,是下一步的踏板。
有了踏板,才能把狼引进来后,再把它送出去——带着它砸出的裂纹与煞气,一并送出。
他在心里看见一条“路”,路的尽头,黄河在黑夜里翻身,像一条巨龙在水下缓缓换气。他看见自己的身影站在河边,身后是城,面前是水,头顶是风。
他在风里咽了一口“温”,舌上还是空。
他笑了一下,把笑压下去。孤独就是这样:压下去,再提起来;提起来,再压下去。压提之间,棋在手里,城在手里,人心在手里,回报在手里。
他伸手把案上的卷一卷,露出压在底下的一张小纸。纸上四字极小:功成不居。他把纸又压回去,按了一按,像按住一口将要冲出的气。
门外脚步声停在檐下。荀彧的声音低低传来:“奉孝,前线催盐木石,三日为急。”
郭嘉答:“夜不扰仓,明日第三刻清完,盐木石自到。”他顿了顿,“文若,庙不拒客,对吧?”
荀彧轻声一笑:“庙不拒客。”
“那就好。”郭嘉抬眼,目光越过门扉看向更远的夜,“我请一位客,来城里走一遭。走得快,走得稳,走得不见影。”
荀彧不问是谁,只道:“底线在。”
“我知。”郭嘉把最后一个字咽在舌根,像酒,“我会让他只摸到‘度’,摸不到‘线’。”
——
天将明未明,庙桥心白得像刚撒了一层盐。鼓声新起,粥棚的姜汤开了第一锅。问名亭旁的“缓”牌子在风里轻轻晃。
照影柜前,第三刻清册的空页摊开,等着被字填满。卫峥拿来了新织的丝纸,纸背藏线,摸着微涩。他轻轻示意工匠洗手,“盐后于灯”。手净,灯稳,盐才入水。
安印又落一枚,金线微纹在纸心浮起,像一条极细的路,从城里通向夜。郭嘉站在一旁,指尖按了按刻“清”的小环,眼神安静。
他心里那把刀,刃向内,鞘向外。刀在,他不显;线在,他不夺。孤独的棋手在灯影里打了一个结,把“回报”与“代价”系到一处,系得不紧不松,正好是“度”。
远处一条黑线升起,后来人说,那是延津以南的第一缕狼烟。
郭嘉没有去看。他只把棋盒拿起,轻轻扣上。扣声很轻,却像在许都心上落了一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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