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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多馀的孩子
然而,完美的表象之下,总有一个无法融入的人——沈来惜。
沈来惜已经十岁了,个子抽高,眉眼长开,愈发清晰地融合了文有晴的艳丽与崔君集的英挺。
他敏感而早慧,知道府中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他只以为母亲失忆了,不记得他不是师父的孩子。他小心翼翼地生活在“父亲”崔君集和母亲文有晴之间。
崔君集待他并不苛刻,供他读书习武,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甚至请一些极好的老师,也全都会带上他,宛如生父那般。
而文有晴,这个他渴望了多年的母亲,虽然如今对他温和慈爱,会关心他的课业,会带着他玩闹。但每次看着师父和母亲说话,他总是像打断,总是想和她说实话,他不是师父的孩子,母亲不能要去师父待亲子那般待他。
似乎只有这个孩子记得自己姓沈,是母亲“亡夫”沈自节的儿子。
所以母亲与师父感情越好,他就越觉得自己是个外人,怎麽也融入不进去。
他恨那个他记忆中找不到的生父,恨身上有他的血脉,恨他毁誉参半的名声。
可血脉没办法改,沈来惜便拼命地用功,文武兼修,希望表现得足够优秀,能够配得上这个家,能够真正被师父认可;也渴望毫无顾忌地对母亲说出自己姓沈,而不是像一个见不得光的孩子。
这种渴望与现实的落差,让少年的心常常陷入一种无力的失落和自卑中。他变得异常乖巧懂事,从不提任何过分的要求,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哪一点做得不好,就会打破这来之不易的丶脆弱的平静。
这年秋日,一位与崔君集有旧的楚地世家子途径此地,特意前来拜访。
崔君集无法推辞,只得在花厅接待,也让文有晴出来见了客。
席间言谈甚欢,多是回忆旧事,谈论朝野趣闻。
文有晴安静地坐在崔君集身旁,是个温婉得体的女主人,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她对这些话题感到陌生又隐约有些烦躁,那些关于世家丶关于官场的词汇,像小石子一样投入她平静的心湖,激起细微却不容忽视的涟漪。但她早已习惯。
酒过三巡,那官员显然有些微醺,他笑着对崔君集举杯,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调侃:“子和兄真是好福气,与嫂夫人在此神仙境地,伉俪情深,羡煞旁人啊!想当年在旬阳……咳咳,”他似乎意识到失言,及时刹住,转而笑道,“不说了,苦尽甘来了。”
然而,就在这句话落入耳中的瞬间,文有晴的脑子里像是有什麽东西“铮”地一声断裂了!
旬阳?
一幅模糊的画面毫无征兆地闪现:似乎也是一个类似的场合,灯火辉煌,人声嘈杂,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在她身侧。
紧接着,是剧烈的头痛,伴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恶心感。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阿晴!”崔君集脸色大变,立刻起身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那友人也吓了一跳,酒醒了大半,连声道歉。
文有晴捂住额头,冷汗涔涔,眼前阵阵发黑。那些被遗忘的碎片,如同挣脱牢笼的野兽,在她脑海中疯狂冲撞。
地牢的阴冷……锁链的沉重……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还有……还有眼前这个男人,崔君集,那张俊朗的脸,在某个时刻,曾布满过她从未见过的丶令人心悸的疯狂和绝望……
“我……我不舒服……大概是酒喝多了。”她虚弱地靠在崔君集怀里,声音颤抖。
崔君集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他强作镇定,眼底藏着冷意扫了一眼友人,但面上还是笑着致歉,命管家招待好,迅速将文有晴抱回了内室。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感觉到她指尖冰凉,还在不住地颤抖。
“老婆,怎麽了?是不是头又痛了?”他试图用一贯的温柔安抚她,但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文有晴擡起头,看向他。那双原本依赖信任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混乱丶恐惧和……一丝清晰的质疑。
“他……刚才那个人……”她喘着气,艰难地组织语言,“他说‘旬阳’……我……我好像听过……这是个什麽地方……”
崔君集的心沉了下去。忘忧散的药效,终究不是万能的。强烈的刺激,还是撬开了记忆的裂缝。
“那是自然的,”他迅速接口,语气尽量放得平缓,“你我新婚燕尔的时候,我去旬阳赴任你跟着我,自然是对这地方熟悉的。但你定是因病忘了,乍一听觉得耳熟,引发了头痛。别怕,若记起来是好事。”他伸手想将她揽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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