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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烽甚至极为可恶地笑了一声:“你很值钱的,师侄。至于旁人,叶仙子是城主的故人,这城里谁敢触谢泓衣的霉头?别找死,不会死。”
薛云道:“不行,她们要我织布抵债,还拿我当猴子耍,我最恨别人耍我——少来推我,我可是羲和弟子,就算死也不会织布!”
“这么大的脾气?我们还非要看羲和弟子织布!”
这一群仙子围着他,捉弄得更甚。叶霜绸抱着一只轻软的绸枕,沉着脸,立在一边。
绸枕上的玉簪花才绣了一半,绣线便已断了。
在她的默许下,两个年幼的仙子各抓着薛云一只手掌,挨个掰开他五根指头。
“好轻巧的手,你能织布。”
薛云怒道:“我不能!”
单烽道:“叶仙子,若绣不成玉簪花,便换做娑罗花吧,你们殿下喜欢。”
“少来大言不惭!玉簪生在素衣天观外,长伴殿下听经,怎么能说换就换?”小仙子抢着数落他,却被叶霜绸按住了。
叶霜绸柳眉深蹙:“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都是近来才觉,殿下在寝殿外种了一株娑罗。”
单烽随口一说,此刻心中却突地一跳。
时隔十年,白塔湖的娑罗早已和祭坛一同灰飞烟灭,兰因絮果俱往矣,谢泓衣却独独留下了一树花。
娑罗萦怀时,他可曾有半点悔意?
单烽意兴阑珊道:“你们没见过我,多说无益。”
他作势便要推门,叶霜绸狐疑更甚:“慢着,我们为什么要见过你?”
单烽道:“早在长留宫的时候,我就是你们殿下的友人,不说朝夕相处,也是相谈甚欢。你们连我都没见过,必不是殿下的近身宫娥,说不定一年到头都见不了殿下几回。”
这话一出,连着叶霜绸在内,那些窃窃私语的仙子们竟齐齐静默下来,脸上微微涨红,颇有羞恼之色。
半晌才有人轻声道:“我们……我们驾着碾香车,四处为殿下采线,回宫的时候自然少些。”
叶霜绸道:“少听这骗子信口开河!”
单烽也笑:“这么多年来,殿下还是总在恶虹下吹笛么?吹笛比弹琴好,他弹琴时总因激愤而自伤,弦也断得极快。”
有仙子道:“是了,王上难得动怒,将教殿下的琴师赶走了。明明……都说殿下的琴声是当世独绝,能使鸾鸟忘归,王上却只要他中正清静。”
单烽又道:“梳头时,殿下还是不爱旁人近身么?他那头太难打理,会耽误许多工夫。”
他每说一句,仙子们的双目便睁大一分。
单烽半蒙半猜,紧盯她们神色,倒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说到后来,连自己也难免一恍惚,仿佛当真曾伴在长留太子身侧,抚摸那冰凉黑。
他的目光落向叶霜绸怀中绣枕。
伯奇衔来玉簪花,能使梦入白云乡。
费心寻来明光丝,就为了绣这一只安梦枕?
看来和白塔湖时一般,惶惶不能寐。
“殿下的惊梦症又复了吧,夜不能寐,只有抓着我的头才能睡着。”
托腮而听的仙子们忽而抬头,眼中顿生狐疑。
单烽眉头一皱,心道不妙。
“这骗子信口开河,你们还听他的鬼话。”叶霜绸冷笑一声,“殿下自幼服食太素静心方,怎么会惊梦?那是近来的事情,你东拼西凑,果然露出马脚了吧?”
单烽道:“惊不惊梦,只有枕边人知道。”
叶霜绸怒道:“真该掌嘴,少来毁败太子的清誉!我问你,你是羲和舫出来的,火灵根是么?”
单烽道:“对。”
叶霜绸大局已定似的一摇算筹,仙子们恍然大悟:“果然是骗子!”
“是啊,胡编乱造,男子果真可恨。”
“羲和的人,不被打出去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近殿下的身!”
单烽的嘴角止不住抽动了一下。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此番察言观色,见招拆招,竟会栽倒在了师门的清誉底下。
“唉,原以为长留宫最有气度,天下还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有仙子杏眼圆睁道:“还不是你们干的好事?不论跑到哪儿,总要烧掉几座山,煮干几片海,翠幕云屏也经不起你们的折腾。”
“就是,自王上在位以来,羲和的人,只许偶尔借道,要走也最荒凉的飞廉道。你们薄舫主自知恶名,也是允了的,谁要是敢乱跑,立马被飞廉大风扇出去,火鸟似的生了翅膀了!这么一来,别说是长留宫,连都城的边都别想摸着。”
单烽心道不愧是全羲和心思最缜密的师兄,不动则已,一动便铁索连环似的,休想钻半点儿空子。
可在他残存的记忆里,自己分明就立在翠幕峰下静静听笛,半点儿看不出被人驱逐的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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