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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搬出谢泓衣,单烽又忍不住侧耳听,冷冷道:“那有什么难,我抽空去照它一照。”
楚鸾回道:“单道友也喜欢玉簪花?”
单烽没回答他,转身向铺子外走去,虽气势汹汹如初,却不免有落荒而逃之意。
那垂瀑般的花帘被他一手掀开,飞雪在明暗变幻间骤然扑面,他眉头拧紧,却生生止住了步子,回头看向楚鸾回。
“他喜欢还不够?”
楚鸾回原本微有戏谑之意,闻言一怔,道:“错了,错了!”
单烽道:“你又知道了什么?”
楚鸾回道:“是单兄还没想明白。往事已成定局,与其投其所好,还不如把他恨的东西,连根拔起。单兄,我掐指一算,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单烽被剜中了心病。
他这阵子频频服饰吐字纸,吐出的大多是些没用的废话,拿红叶寄给谢泓衣,反遭嫌弃。真正的长留誓,却怎么也无法触及。
长留誓。被他遗忘了的誓言,仍是悬在谢泓衣头顶的刀。
这个念头一起,他脊骨后便窜起一股极其空洞的寒意。
——灾星。
——早知如此,就该把你射落马下!
谢泓衣的话音犹在耳畔,透出浓烈的不祥意味。
单烽单手抓着花帘,短暂地停步后,便将它一把拂往身后。
“时间不多?有些东西,也该冒头了。”他不知向谁道,或许是不在眼前的谢霓,或许是十年前的那道孤影,或许是冥冥中的某种天意,“敢搞鬼,就来找我,由我来了结!”
他心中烦躁不定,看药铺外的飞雪更是刺眼。
偏偏就在这时候,药行巷的窄街上,竟传来一声响亮的马嘶。
一匹雪白奔马自转角处腾跃而出,拖着一辆碾香车,车厢破了个大洞,绢布拖了满地。
车里隐隐可见一道人影,一鞭抽在马背上,一股血虹迸在半空,辣手之下,奔马更是若狂,巷中行人无不畏避。
天衣坊中人素来对衣料爱惜如性命,就是傻子也看得出来,这车必然是强夺来的!
果然,药行巷的某处支巷里奔出一个小童,头上歪戴茉莉花帽,大哭道:“衣裳,衣裳——车你尽管拿,可城主的衣裳!”
他显然是抄了近道,泪眼朦胧地望见碾香车疾驰而来,竟一跃而出,竭力展开单薄的双臂,去拦那奔马。
“马儿,快停下,别跟他走——”
奔马长嘶一声,四蹄俱腾跃离地,在他头顶投落山一般的黑影,车轮却慢了一拍,眼看就要从小童身上碾过。
单烽眉峰一跳。
说时迟,那时快,寒光一闪间,车辕已被极准地一刀截断,整驾碾香车的分量皆疾冲在刀身之上,却不足以激起半点儿震荡。
单烽手腕微振,小车如鸿羽般轻轻落地,纱帘飞扬,白马却已奔出十余丈不止。
小童躲过一劫,却收了眼泪,两手抓着车架,叫骂起来:“疯子,背债鬼,烂没良心的!霜绸姑姑好心收留你,还敢抢车!”
他的叫骂声戛然而止,仿佛终于意识到危机迫近似的,以余光去掠单烽,刚看清那神色,猛地瑟缩了一下。
单烽维持着以刀身拦车的姿势,半晌,颊边的肌肉突地一跳,如河洪开闸一般,进城以来一直竭力压制的戾气几乎从眉峰间喷薄而出,扑在面前人身上。
“是你!是你把他弄进天衣坊的。”
小童终于认得单烽是先前的恶客,虽觉可怖,却忍不住告起状来。
“你可得评评理!他捻了几天的线,刚被霜绸姑姑夸了几句,就现了原形了,又撞翻了一堆织机不说,还抢了车,车上可是城主刚换下的衣裳——”
单烽当然看见了。
碾香车窄小,原本不是供人乘坐的,薛云却屈着一条腿,坐在车中。一袭眼熟的银蓝色氅衣一半搭在他肩上,一半则横斜在膝上,衣袖垂落间,竟缠绵得如拥抱一般。薛云满面皆是偏执迷狂之色,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眼前的一幕更有说不出的意味,刺得单烽瞳孔紧缩,此先被遗漏的一角忽而明晃晃地翻涌到眼前,一股强烈的直觉催逼着他,直直望向薛云右手掌心——
又是那一条素白丝绦。
薛云攥得很紧,丝绦的边缘似乎被粗暴地扯断过,残存着墨字的数笔。
此刻再见,却如惊雷劈空。
那正是梦境之中,翠幕峰下鸾车中,曾笼在谢霓双目间,又蜿蜒入黑里的那一条!
翠幕峰下飞絮过眼,谢霓曾隔素纱看他。
素纱飘摇入他人之手。
薛云粗喘不止,热汗直灌进颈窝里,在难以纾解的痛苦中,竟一头撞向车壁,那短暂的清凉让他睁开半边眼睛,以额角磨蹭起来,五指却还死死搂住氅衣,仿佛把一道难以触及的身影钳制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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