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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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金簪赠君（第1页）

京郊西苑有着全京城最好的酒楼，不出意外地再次承接下今年的簪花宴。一年一度的簪花宴，是京城闺秀展示才情、世家子弟显露风流的娱乐。

初夏的微风带着花香和湖水的清新气息。亭台楼阁间，觥筹交错，丝竹乱耳，一派繁华景象。

赵明珠与赵玉珠同来。她今日穿着素雅的襦裙，髻简单，只簪了一朵新鲜的玉兰花，与周围争奇斗艳的贵女们相比，显得格外清爽低调——她打定主意，今日只做看客，品酒赏花，看妹妹大放异彩。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不是赵家两位小姐吗？”一个带着明显讥诮意味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赵明珠和赵玉珠回头，就看着满头珠翠的谢妧迎在一群拥趸的簇拥下，款款走来。她如今是太子的准侧妃，眉宇间都添了几分骄矜。她目光在赵明珠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赵大小姐今日打扮得真是清新脱俗，颇有几分青州乡野的气派呢。怎么，是觉得簪花宴这等雅事，配不上你‘女中豪杰’的身份，还是腹中空空，自知登不得大雅之堂，索性藏拙了？”

这番话尖酸刻薄，引得她周围的跟班们掩嘴窃笑。

赵玉珠眉头微蹙，正要开口，赵明珠却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自己上前一步，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浅笑：“谢小姐谬赞了。青州水土养人，民风淳朴，明珠确实受益良多。至于这簪花宴，自然是极雅的盛会。明珠自知才疏学浅，不敢与诸位姐妹争锋。不过谢小姐今日这模样，”她话锋一转，目光清亮地看着谢妧迎，“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能被选做太子侧妃就是不一般，但看你这个精气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东宫主母。”

谢妧迎脸色一僵。

“姐姐何必妄自菲薄？”赵玉珠适时开口，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世家嫡女的从容气度，“簪花宴考的是真才实学，而非衣着攀比。姐姐心性豁达，不愿争锋，是雅量。倒是有些人，以为穿上华服、戴上珠钗，便能掩盖自己的草莽，靠些口舌功夫就想博个彩头，岂不是惹人笑话？”她目光淡淡扫过谢妧迎和她身后那些附庸者，“《诗经》有云，‘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今日看来，古人诚不欺我。”

赵玉珠引经据典又不动声色地把趾高气扬的谢妧迎骂成不知廉耻的老鼠，引得周围一些真正有才学的贵女们轻笑出声。

谢妧迎被姐妹俩一唱一和，堵得面红耳赤：“你们你们敢如此放肆！”

“放肆？”赵明珠故作惊讶，“谢小姐言重了。我们姐妹不过是实话实说，探讨一下《诗经》罢了。”

谢妧迎气得咬了咬下嘴唇，看着周围投来的或嘲弄或鄙夷的目光，知道再待下去只会自取其辱。她狠狠一跺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得很！赵明珠，赵玉珠，你们给我等着！”说罢，带着她那群同样脸色难看的跟班，灰溜溜地转身走了。

一场小风波平息。赵明珠对妹妹眨眨眼：“狐假虎威的纸老虎。”

赵玉珠也抿唇一笑。

宴席正式开始后，赵明珠果然如她所言，安静地坐在观众席上，自斟自饮，悠然赏花，偶尔抬眼看看场中。

而赵玉珠则成了全场最耀眼的存在之一。她端坐而姿态娴雅。无论前者抛出何种难题，她都能应对从容信手拈来。在场的文人骚客频频点头赞许。

“好！‘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赵二小姐此句，气象开阔，生机盎然！”

“才思敏捷，字字珠玑，不愧是连年的魁！”

赞誉之声不绝于耳。赵明珠看着妹妹在众人瞩目下挥洒才华，从容自信的样子，心中满是骄傲。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腹有诗书气自华。

然而，就在最后一场关键的“即兴辩难”环节，一匹黑马横空出世——裴逸麟。

往年簪花宴，裴逸麟虽受邀，但从未下场参与文试比拼，多是旁观或参与些骑射之类的艺试。他“聪明但贪玩”的名声在外，众人只当他是个风流才子，并未将其视为文魁的竞争者。

可今年，他却意外地站到了辩席之上。

辩题是“为政之道，重法乎？重德乎？”

赵明珠论述“重德”，引述孔孟之道，强调教化人心、以德化民的根本性，条理清晰，言辞恳切，博得满堂彩。

轮到裴逸麟的反方“重法”时，他先是对赵玉珠的论述表示赞赏，随即话锋一转，引经据典，从商鞅变法到韩非子《五蠹》，从汉初约法三章到本朝律例沿革，层层剖析，论证法度森严、令行禁止对于治国安邦的基石作用。不仅逻辑严密，更难得的是将枯燥的法理讲得生动透彻，又不失风趣，甚至引用了几个历史小典故佐证，引得全场时而沉思，时而会心一笑。

“法者，天下之程式，万事之仪表。无规矩不成方圆，无法度何谈德政？德乃教化之果，法乃立身之本！二者相辅相成，然无坚实之法度根基，纵有仁德之心，亦如沙上筑塔，终将倾颓！”裴逸麟最后总结陈词，声音清朗，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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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场一片寂静，随即爆出比之前更为热烈的掌声。

评判结果毫无悬念。裴逸麟力压表现同样出色的赵玉珠，一举夺得了今年簪花宴的文魁，打破了赵玉珠蝉联几年魁的记录。

“天啊！裴公子竟然赢了赵二小姐？”

“太精彩了！这论述鞭辟入里，让人心服口服！”

“赵二小姐惜败啊不过裴公子确实当得起这魁！”

众人议论纷纷，有惊叹，有意外，也有为赵玉珠惋惜的。赵玉珠本人倒显得很平静，她看向裴逸麟，目光清澈，带着真诚的欣赏和祝贺，微微颔致意。败给这样的对手，她心服口服。

酒楼的老板亲自将今年文魁的彩头，一支做工极其精巧、以赤金打造、镶嵌着宝石和珍珠的玫瑰金簪赐予裴逸麟。

玫瑰金簪，可以赠给心上人，以表心意。

裴逸麟恭敬地接过金簪，在所有人或期待或好奇的目光中，手持金簪，径直走向了观众席。

在全场骤然安静下来的注视下，他停在了正端着酒杯、一脸错愕的赵明珠面前。

“明珠，”裴逸麟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脸上不再是辩论时的锋芒毕露，而是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明亮又真挚的笑意，眼神专注地看着赵明珠，“今日侥幸夺魁，愿以此簪赠明珠。”

说罢，在赵明珠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惊愕目光中，在满场贵女们倒吸冷气、充满艳羡嫉妒的注视下，裴逸麟微微俯身，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将那支象征着文魁荣耀、光华璀璨的玫瑰金簪，簪在了赵明珠那支简单的玉簪花旁。

满场哗然。

赵明珠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脸颊瞬间滚烫。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裴逸麟，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灼热与认真，感受着髻上那支金簪沉甸甸的分量，一时间竟忘了言语，忘了周围的一切。赵玉珠和杏子在一旁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裴逸麟看着赵明珠呆住的样子，笑容更深了几分，带着点得逞的狡黠，低声道：“青州来的姑娘，接住了，这可是‘京城一枝花’的心意。”说完，他潇洒地转身，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那支玫瑰金簪，沉甸甸地压在间，也沉沉地压在了赵明珠的心上。它不再仅仅是一件饰品，更像是一个宣告，一份烫手的、却让她心底某个角落悄然融化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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