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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有晴替他回答了,“你的良心过不去。”
“玩弄权势,视百姓的命如草芥,重生几辈子,你都做不到。如果你知道退婚会把一个女人丶一个家庭逼到绝境,你会用尽手段退婚吗?如果你提早得知旬阳焚城的消息,你不会去阻止吗?你为什麽一开始选择王融,而不是崔君集,不就是因为王融做的是实事吗?”
“你也可以对旬阳视而不见,回来慢慢走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路,可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我一闭眼,全是那日的大火,被火吞掉的街坊邻居。我一看到庙宇,就想到被做成祭品至今尸骨无存的阿芦。”
“我们再咸鱼,再想躺平。我们首先也是人,活生生的人。”文有晴擦干眼泪,把热乎的馄饨和卤肉往沈自节面前一推,“明天如果没有转机,需要我来送你吗?”
“别来了吧,我怕看见你哭成狗。”
“好。”
她看着丈夫被推搡着消失在黑暗的门内,听着沉重的铁门轰然关闭的声音,那声音如同砸在她心口,震得她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只是一晚上,文有晴还没放弃。她动用了沈家仅存的人脉,变卖了陪嫁的几处田庄,散尽了几乎所有金银细软,像疯了一样在京城四处奔走。
她求见所有可能说得上话的世交长辈,甚至不惜在几位阁老府邸前长跪不起。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朱门紧闭的冷漠,门房闪烁其词的推诿,或是世叔世伯们隔着帘子丶带着深深惋惜却又爱莫能助的叹息。
“贤侄媳,此事……已通天了啊。”
“构陷忠良,罪同谋逆,谁敢置喙?”
“君集贤侄也曾为你家奔走……奈何……唉!”
她甚至病急乱投医,求到了自家门前。父母竟是连大门都没让她进。
文有晴忽然苦笑,她对他们到底还在期待什麽?期待他们会帮她吗?期待他们当她是家人吗?
她还是太天真了啊,名节那种小事,他们都急于撇清,和世家对着干这样大的事情,他们没有落井下石,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帮助”了。
崔君集的名字,如同魔咒,在这些叹息声中反复出现。文有晴的心,在每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都如同被冰锥狠狠刺穿一次。连崔君集都搞不定的事情,她更是人微言轻。
她仿佛看到一张无形的丶由谎言和权势织就的巨网,早已将沈自节牢牢罩住,而她所有的挣扎,不过是网中飞蛾徒劳的扑腾。
凌晨才终于回府,她在门口看见了一个身影,很陌生,但她确定是自己人。
果然,那身影快速靠近她,是四时,不,是骆凌。她一身劲装,等了许久,几步上前就搀住了文有晴,边走边低声道:“小姐,我还有办法。”
骆凌像之前一样服侍着文有晴洗漱休息,等下人都走了,她才道:“我查到了朱十三之前的手下,因为被压榨狠了,跑了。但留了一些账本,我买来了。”
天大的好消息,让文有晴疲惫的身心轻松起来,她紧攥着那些账本,跪在地上朝着骆凌就要叩首。
骆凌吓得赶紧把文有晴扶起来,吓得无语轮次道:“我还想着,这个要是不成,就带着弟兄们去劫法场。”
“真的,真的很谢谢你。”文有晴泣不成声,但还有理智,“沈家遭难了,你快走吧。与我们牵扯时间太长,对你不好。明天不要来,不要有任何动作。”
几乎是托孤的话让骆凌觉得不安,“小姐!”
“听我的,求你。”文有晴留了一半账本,拿着剩下的一半,把骆凌推出了门。
浓得化不开的夜,沉沉压在金陵城头。文有晴伏在冰冷的书案上,脸颊枕着一叠浸透墨迹的纸张,几乎要陷入那墨色深处。
灯烛早已熬干,最後一粒烛芯“噼啪”轻响,爆开一点微弱的火星,随即彻底湮灭。黑暗如同粘稠的潮水,瞬间吞没了书房。
她猛地惊醒,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黑暗中,唯有窗外巡夜更夫模糊的梆子声,空洞地敲打着更深的寂静。
“三更天了……”她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指尖摸索着,触碰到桌上仅剩的丶薄薄的纸。冰冷丶坚硬,带着墨汁特有的微腥和纸张的草木气息。这是沈自节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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