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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愿走路越来越慢了,我以为他是想走出学霸的气定神闲。最后一周的体育课他又请假了,我在自由活动时间去超市买了两瓶芬达,拎着回教室。他坐位置上戴着耳机写题,我把绿的那瓶放他桌角,坐下来摘掉他一边的耳机塞自己耳朵里,
“还给我。”
“别暂停,听的什么?我听听。”
他摁了一下p4的播放键,好无聊,是相声。他把芬达还给我,说不喝。我想教室里暖风吹那么热,喝点冰汽水不正好么?不喜欢苹果味的?我把橙色那瓶和他那瓶换了一下位置,他就喝了。
“你哪不舒服?怎么不上体育课?”
上次他就把一千米跑得很难看,我猜他略有隐疾。
“我没事。”
我看着他,觉得他象话本里的白净书生,怪柔弱。
我拧开盖子仰头豪饮,瓶盖掉落在地,我弯腰去捡。捡到以后伸手握住了他的脚踝,他往我背上锤了几下,我说,
“别动,我手疼,你乖乖的。”
他不乱动了,问我,
“你干嘛?”
“你这长冻疮,多久了?”
学校就教室有空调,宿舍没有,晚上11点准时熄灯断电,电热毯也发挥不了余温。我把他的袜子拉开了一点点,看见跟腱处皮肤发灰发紫,开裂的部分好像可以撕。我没碰裂开的伤口,我哪儿也没碰,问他疼不疼,他说走路还好,跑步会疼。
我坐起身,问他干嘛住校?教师小区离二中是最近的,从西北门出去三分钟就到了。他说父母工作忙,住校省事。我说行吧,那你以后高中考一中去,那里不强制住校,和一附一样,管得不严的。
他说一中离家太远了,估计高中也在这。
某些事,某些时间节点,当时看上去并不要紧,但你需要很多年才能意识到它的重要,它是铺垫,它又是转折。比如说去年的9月17号,比如我挥拳向邓勉的那一瞬,它让我遇到宁愿了。
如果蓝一欢能不喜欢柯北,如果金天能不喜欢宁愿,如果我能不认识宁愿。那么蓝一欢、我、金天应该会一起去一中读高一高二高三,直到现在也是好哥们。陶阿姨是一中校长,只要我们文理保持一致,那么完全可以三年来绑定在同一个班。
但是不能,我们都不能。
三角形具有稳定性,我和蓝一欢是缘分,金天和蓝一欢就是安排。大人的安排,他们很细致,有意让我们凝聚成一团,求得最大公约数。蓝、白、金,家里从商、从政、从文。倘若我们都有出息,在这个人情社会在这个略欠发达的城市,对下一代来说,也是有利而无害。
他俩都出息了,我没有,我在一条路上走到黑了,在最迷茫的时刻,亲手了熄灭一盏名为‘宁愿’的,年少时最清澈的心灯。
后天考完试就放假了,我问宁愿哪天回家?他说19号,我问为啥,他说每个学期结束都会额外留给住校生三天的时间,预防外地同学抢不到车票什么的。那时候我以为他恋校,不知道他怕回家。我说你家那么近,考完第二天就回去吧。他说不行,我说那我17号晚上来你宿舍帮你收拾行李。
考完最后一科我去蓝一欢家里吃饭了,晚上九点多我说我不回去了,但你得说我在这。我拿过外套往身上披,他让我别喝多了。我说我不喝,去做一点好人好事,他让我别扯,我说我先走了。
打车到二中门口,我鬼使神差进了一家快打烊的店铺,问老板还有没有莲藕排骨馅的饺子?这是家面馆,只有这个最好吃,但我周末不早起,很难吃到嘴。老板说我神了,每天早上供应的都是这会儿现包的,晚上没人点饺子。问我煮几个?
我说两份,打包。
拎着饺子去了男生宿舍楼,许多孩子都在今晚被接回家,整栋楼灯还亮着的窗口没几个。宁愿住四楼,和几个初三的住一间,现在只剩他了。门虚掩着,我就没敲门,进了宿舍我把门一关,坐在空凳子上给他递了碗筷,让他趁热吃。他说,
“你来晚了,行李我都收拾好了。”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就没打算帮你收拾。”
“你来干嘛?”
“我跟你说,这饺子可好了,我也是赶巧买到的。你尝尝,莲藕排骨馅的。”
“怎么会有这样馅料的饺子?”
“我哪知道?我第一次看菜单的时候还以为老板开玩笑呢,快吃,你不吃我就连你那份一起吃了。”
他坐下来,坐到我旁边。宿舍四人间上床下床,中间这桌子挺大的。我发现盛醋的口袋有一袋子破了。他找出一个泡面碗,让我把醋倒这里面,我俩蘸同一个。
我吃东西挺快的,他吃挺慢。先吃完以后,我坐那儿拿手机玩贪吃蛇,一边追杀其它小蛇一边问他,
“好吃吗?合不合胃口?”
“好吃,你怎么还不走?”
“你再留我一会儿,明天你会感谢我的。”
他吃完饺子把盒子收拾了,碗也洗干净,对我说,
“你快回去吧,我们这快熄灯了。”
他说到第二个‘快’字的同时熄灯了,我把游戏暂停,从书包里翻出一个不大的手电筒扔给他。我说再等半小时,待会儿一起走。
“你发什么神经?你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宿管阿姨会锁一楼的门。”
我说这我知道。他伸手来推我,我打开电筒朝他眼睛刺,他挡着脸让我快走,我关了电筒说,
“完了,好像已经锁门了,咋办?把你那乱糟糟的床铺让出来给我睡。”
“我床不乱,你才是乱糟糟的,你爱干嘛干嘛,我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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