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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出前主子冷笑:“一个病秧子,死了就没人敢再提旧事了。”
可现在他看见的,不是一个将死之人,而是一场正在觉醒的共忆。
他跪下了,刀坠地,出清脆一声响。
全场寂静。
裴文昭抬起头,望向那个跪着的人,轻轻道:“你若愿意,也可来说说你知道的事。”
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喝骂。片刻后,一位老学官默默递上纸笔。
而在刑部大堂,沈砚舟正展开一幅由三省拾遗亭拼合而成的地图。
西南苗寨的土地纠纷案至此终于厘清:两族祖先确曾共居一谷,后因战乱分离,各自携带部分契约迁徙。
如今陶片印痕、口传古歌、迁徙路线三点互证,铁案如山。
判决当夜,苗老祭司带着全寨老少来到官衙门前,点燃松枝香火,用本族语言吟唱了整整一夜。
有人说他们是在诅咒,后来才知,那是祖灵归位的迎魂曲。
“祖先说的话,”老人泪流满面,“终于被官府听见了。”
消息传开,民间震动。
拾遗亭前排起长队,不只是记冤案、录旧事,还有老人带着孙儿来讲某年某月谁救过谁,谁替谁背过尸。
历史不再是庙堂独享的碑文,它开始长出毛细血管,渗入泥土。
那一夜,苏锦黎站在王府窗前,手中握着韩霁从陇西寄来的陶碑拓片。
她指尖抚过那行粗拙却坚定的字迹——“此处埋骨二十三人”。
她忽然笑了。
萧澈走来,见她神情异样,问:“想什么?”
“我在想,”她望着远处城墙上斑驳的影子,“以前总以为改命要靠权谋、靠算计、靠一个人赌上性命去撕开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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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可现在,裂缝早已裂开,光是从无数个这样的地方照进来的。”
萧澈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街角拾遗亭的灯笼依旧亮着,一个盲翁正坐在那儿,由孙子代笔,口述一段三十年前的逃难经历。
风穿巷,灯未熄。
有些碑,还没立。
但根,早已穿殿。谢云澜是在一个雪后的清晨动的念头。
她骑马经过西郊驿道,看见一群村妇正围着一块刚立起的青石碑指指点点。
那碑粗陋不堪,连基座都是临时垒的,碑面也未打磨,只用炭条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死在运粮路上的十三个男人”。
底下还画了三只手拉手的小人,不知是谁家孩子添的。
“这是韩大人从陇西带回来的法子。”一位老妇见她驻足,主动解释,“说是要把没名没姓的人,一个个找回来。”
谢云澜怔了片刻。
她原是礼部女官,因主张废除“贞节牌坊定制”被贬出京堂,如今挂着个闲职,在拾遗亭做些文书整理。
可此刻她忽然明白——有些事不必等朝廷点头,也不必等圣旨开恩。
只要有人肯写第一笔,历史就会自己长出血肉。
回城当晚,她提笔写下《千碑议》,不呈报礼部,直接托人送往各地书院、驿站与边关戍所。
文中只说一事:凡曾有战乱、饥荒、冤狱之地,皆可立无名碑,碑心留白,任百姓填补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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