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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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深入蜃楼（第1页）

当零的脚踏上那条金色小径的瞬间，世界被分成了两半。

身后，是他们熟悉的、残酷而真实的废土。天空是铅灰色的，风里带着辐射尘的金属腥味，远方张铁拳的军队留下的焦黑弹坑如同大地的伤疤，一切都遵循着既定的、令人绝望的物理法则。那是一个可以被理解，可以被对抗，也可以被杀死的旧世界。

而身前，这条由零的意志强行定义的、仅容两人并行的金色道路，延伸进一片无声、无光、无形的未知里。这里不是简单的浓雾，而是一种概念上的“涂抹”。仿佛创世神打翻了橡皮擦的碎屑，将这片区域的存在感，连同其所有的物理属性，都擦除得模糊不清。

“抓紧我。”零的声音有些飘，仿佛声带的震动都在这个古怪的地方失去了凭借。他没有回头，但灰鸦能感觉到，他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臂，正用一种近乎痉挛的力道，死死地钳住自己。

灰鸦没有说话，只是将他的手臂抓得更紧。她的另一只手，拇指摩挲着【寂灭】冰冷的枪身。这是她唯一的锚点，是能证明她还存在于一个“可以被触摸”的世界里的证据。

他们迈出了第一步，第二步……当两人的身体完全进入金色小径的范围后，身后那个熟悉的废土世界，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拉上了幕布，瞬间消失了。

他们被孤立了。

四周不再是翻滚的灰色浓雾，而是一种……纯粹的混沌。没有上下，没有左右，没有远近。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在这里被揉成了一团乱麻。灰鸦感觉自己像一个溺水者，感官被彻底剥夺，灵魂在无垠的虚空中失重、飘荡。恐慌，如同深海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要将她的意志彻底碾碎。

就在她即将窒息的瞬间，零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清晰得不可思议。

“看脚下。”他说，“只看这条路。它是我们在这里……唯一的‘真’。”

灰鸦猛地低头。那条金色的、由无数细密数据流编织而成的小径，就在他们脚下。它散着恒定的、温和的光芒，像一条漂浮在宇宙虚空中的、绝对笔直的航线。只要踩在上面，重力就存在，空气就可以呼吸，她的心跳……也重新变得有力。

“这是……”她艰难地开口，现自己的声音被一种奇怪的力量扭曲了。

“蜃楼绿洲。”零替她回答，“或者说，是它的‘尸体’。监察者杀死了这里的‘现实’，然后用死者的梦境、恐惧和欲望，把这里变成了一个……精神上的活体陷阱。”

他的右眼，那只克洛诺斯之眼，正闪烁着高频的数据流。在他的视野里，这条金色小径之外，漂浮着无数破碎的、如同幽灵般的数据碎片。每一片碎片，都是一个曾经活在这里的幸存者，其一生记忆的浓缩。

“‘一个不错的狩猎场。’”克洛诺斯的声音在他脑中冷冷地响起，“‘这些灵魂残渣是上好的养料。吞噬它们，你可以快补充刚才的消耗。’”

零没有理会。他只是搀扶着灰鸦，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沿着这条狭窄的、唯一的“真实”向前走。他知道，只要他们的脚偏离一寸，就会立刻坠入那片由无数破碎梦境构成的混沌海洋，被他人的记忆和情感彻底淹没，永远迷失。

他们走了很久，久到时间感都开始模糊。这条笔直的路，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我们……要去哪？”灰鸦终于忍不住问道。这种在绝对的未知中盲目前进的感觉，比面对一万只畸变体还要折磨人。

“去风暴的中心。”零回答，“任何一个程序，都有一个核心。监察者的这段‘错误代码’也不例外。我要找到它，然后……给它打上最后一个补丁。”

就在这时，前方的混沌开始生变化。

不再是纯粹的黑暗，一些光影和色彩，开始在虚空中浮现，如同水墨滴入了清水，缓缓地晕染开来。

先是声音。一阵若有若无的、热闹的喧哗声，穿透了死寂，传了过来。有音乐，有交谈，有杯盘碰撞的清脆声响。

然后是气味。一股浓郁的、几乎被废土人遗忘了的气味——烘焙咖啡豆的焦香，混合着烤肉的油脂芬芳，还有……新鲜花卉的淡淡清香。

最后是景象。前方的混沌，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撕开，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

那是一条繁华的街道。街道两旁，是灾变前才有的、霓虹闪烁的店铺。露天的咖啡馆里，穿着干净衣服的人们在悠闲地交谈；面包店的橱窗里，摆放着金黄酥脆的法棍；一个衣着时髦的女人，牵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小狗，从他们面前走过，还对他们露出了一个友善的微笑。

一切都那么的真实，真实得……像一个最恶毒的谎言。

“这是……什么？”灰鸦的瞳孔猛地收缩，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武器。作为一个在废土中长大的拾荒者，这种和平、安逸的景象，比最恐怖的畸变体巢穴，还要让她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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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零的声音低沉而凝重，“是那些被困在这里的幸存者们，对旧世界最深切的渴望，被监察者捕捉、放大，然后……构建成了这个虚假的‘天堂’。”

他的克洛诺斯之眼看得更深。他能看到，那些微笑的人们，他们的身体内部，是由一行行重复的、代表着“渴望”与“满足”的代码构成的。他们是被程序驱动的傀儡，一遍又一遍，演绎着自己生前最渴求的幻梦。

“别去看他们的眼睛。”零警告道，“也别回应他们的任何话。这些都是钩子，一旦你的情感和它们产生共鸣，你就会被拖进他们的梦里，成为这个虚假天堂的一部分。”

灰鸦点点头，强迫自己的视线锁定在脚下的金色小径上。但那股咖啡的香气，却像一只无形的手，不断地撩拨着她的味蕾，唤醒着她基因深处，对一个从未体验过的、美好时代的向往。

他们沉默地穿过这条热闹的、却又死寂得可怕的街道。街道上的“人”对他们视而不见，仿佛他们和脚下的金色小径，是另一个维度的存在。

然而，当他们即将走到街道尽头时，意外生了。

一个皮球，从旁边的一条小巷里滚了出来，正好停在了灰鸦的脚边。

紧接着，一个小男孩，大约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干净的运动服，从巷子里跑了出来。他看起来有些胆怯，站在金色小径的边缘，不敢踏上来，只是用一双清澈的、充满期盼的眼睛看着灰鸦。

“姐姐，”他用一种稚嫩的、带着哭腔的声音说，“你能……把我的球，捡给我吗？”

灰鸦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她的呼吸，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沉重。

这个男孩……

他的眉眼，他的神态，甚至是他说话时微微歪着头的习惯……都和她记忆深处，那个还未被“灰坏病”折磨、健康活泼的弟弟，一模一样。

“晨风……”她下意识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出了这个名字。

“‘陷阱。’”克洛诺斯的声音在零的脑中响起，简洁而高效，“‘一个基于目标核心情感数据库构建的、高仿真度的诱饵。处理建议：定义为‘敌对数据包’，立刻进行格式化。’”

零没有动。他的右眼，清晰地看到，那个“小男孩”的本质，是一个由【思念】、【愧疚】和【守护欲】这三段核心代码构筑起来的、极其复杂的精神陷阱。它的每一个微笑，每一个眼神，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旨在击穿灰鸦内心最柔软的防线。

直接告诉她真相？没用的。零很清楚，当一个人被自己最深的执念捕获时，任何理性的语言，都只会起到反效果。

小男孩见灰鸦没有反应，眼眶一红，豆大的泪珠就滚了下来。

“姐姐……我好想你。”他说，“你为什么……不回家？”

这一句话，如同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地砸在了灰鸦的心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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