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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的冬日,白昼短暂得如同一声叹息。不过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天色就已迫不及待地沉黯下去,与那始终不肯散尽的雾气沆瀣一气,将整座山城拖入一片湿冷的朦胧之中。
沙坪坝小院内,炭火烧得比往日更旺些,试图驱散这无孔不入的寒意。林薇坐在书桌前,就着跳跃的灯火,整理着近日搜集到的关于“秋石”及其背后关联的零散信息,试图从中梳理出更清晰的脉络。沈惊鸿尚未归来,她知道他此刻正在七星岗那片迷雾中,进行着更为凶险的实地排查,心中不免牵挂。
翠儿将晚饭的食材收拾妥当,觉得身上有些莫名的冷,头也隐隐作痛。她只当是下午出门时在巷子里吹了风,受了些寒,并未十分在意。她走到炭盆边,伸出手烤着火,想驱散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翠儿,你是不是不舒服?”林薇抬起头,敏锐地注意到翠儿的脸色有些异样的潮红,眼神也不似平日灵醒。
“没事的小姐,”翠儿连忙摇头,挤出一个笑容,“可能就是有点着凉,烤烤火就好了。”
林薇放下笔,走到她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你在烧!”林薇蹙起眉头,“快去床上躺着,我让言笙去找个大夫来看看。”
“不用不用,小姐!”翠儿急忙摆手,“就是一点小风寒,睡一觉就好了,哪用得着请大夫那么麻烦?现在外面看病多贵啊……”她深知战时物资艰难,小姐和沈先生处境也才刚好转,不愿多添花费。
林薇看着她强撑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那至少先去躺下,我去给你熬碗姜汤。”
将翠儿安顿回她自己那间小屋的床上,盖好被子,林薇便去厨房生火熬汤。她心中那丝隐约的不安,却因为翠儿这突如其来的病状,而悄然放大了。仅仅是着凉吗?在这敏感的时刻,任何一点异常都值得警惕。
七星岗,丁字路口附近的阴影里。
沈惊鸿如同蛰伏的石像,与身下的板车、周围的杂物几乎融为一体,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在帽檐的遮掩下,紧紧锁定着前方那个骑着自行车、穿着深蓝色工装的男人。
这个男人很谨慎。他并没有直接返回“冯襄”的小楼,也没有前往军政部方向,而是骑着车在七星岗错综复杂的小巷里七拐八绕,时而加,时而慢行,甚至还会突然停下来,假装检查车辆或者买东西,实则用眼角的余光扫视身后。
典型的反跟踪技巧。
沈惊鸿经验老道,始终保持着足够的距离,利用地形和行人作为掩护,动作比对方更加隐蔽自然。他就像一道真正的影子,黏在目标身后,却又让对方无从察觉。
绕了将近半个小时,工装男似乎确认了安全,这才调整方向,朝着下半城,靠近朝天门码头的一片棚户区骑去。这里的建筑更加低矮破败,道路泥泞不堪,空气中弥漫着鱼腥、汗臭和劣质煤烟混合的刺鼻气味。三教九流汇聚于此,是重庆底层民众和许多黑市交易的聚集地。
工装男在一家挂着破旧幌子、门口堆满杂货的“兴隆杂货铺”前停了下来。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左右张望了一下,这才推着自行车,掀开厚重的棉布门帘,钻了进去。
沈惊鸿在巷口停下,微微皱眉。杂货铺?这里是他的最终目的地,还是又一个中转站?
他没有贸然靠近,而是选择了一个斜对面、能够观察到杂货铺门口情况的馄饨摊,要了一碗最便宜的清汤馄饨,坐下来慢慢吃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扇门帘。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门帘再次掀开,工装男走了出来。他手里多了一个用旧报纸包裹的、四四方方像是盒子的东西,随手塞进了自行车前筐里。然后,他骑上车,这次没有再绕路,而是径直朝着来时的方向,快离去。
沈惊鸿没有继续跟踪。他已经记住了这个杂货铺,也记住了工装男的体貌特征和自行车。现在,他需要搞清楚的是,这个“兴隆杂货铺”到底是个什么所在?它与“冯襄”、与那个死信箱、与可能存在的内鬼“黄雀”,又有着怎样的关联?
他迅吃完馄饨,付了钱,拉着板车,如同一个真正的苦力般,慢悠悠地离开了这片嘈杂混乱的区域。他需要尽快与顾言笙汇合,将这个重要的现告知他,并商讨下一步的行动。
沙坪坝小院。
翠儿喝下林薇熬的姜汤,又捂着被子了一身汗,本以为会好转,谁知到了晚间,病情却急转直下。她开始浑身滚烫,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干裂,意识也变得有些模糊,嘴里不时出痛苦的呓语。
“冷……好冷……小姐……我头好痛……”
林薇守在床边,用冷毛巾不断敷着她的额头,心急如焚。这绝不是普通的着凉风寒!症状来得太快太猛了!
“翠儿,翠儿你坚持住!我这就去找大夫!”林薇再也顾不得其他,起身就要往外冲。此刻沈惊鸿不在,她必须独自做出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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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她拉开房门的一瞬间,一个冰冷的、带着一丝戏谑笑意的声音,如同毒蛇般,突兀地在院墙外的阴影里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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