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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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宫墙残晖（第1页）

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在皇城之巅，将太和殿后方的西苑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死寂之中。

两名身着玄色劲装的侍卫如铁铸般伫立，粗糙的手掌死死扣住皇后的肩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那绣着金线的凤袍肩章捏碎。

皇后乌黑的髻早已散乱，鎏金点翠的凤钗歪斜地坠在间，几缕湿冷的丝黏在满是泪痕的脸颊上，混着尘土与暗红的血迹，在那张曾艳冠后宫的脸上勾勒出狼狈的纹路。

象征中宫威仪的明黄凤袍下摆拖拽在地，锦绣鸾鸟图案被尘土污损，下摆处还凝结着几滴早已干涸的血珠，不知是哪位宫人的性命，成了这场宫变中无声的注脚。

可皇后脸上没有半分寻常女子面对绝境的畏惧，唯有极致的愤怒与蚀骨的悲痛，像两把烈火在胸腔里灼烧，让那张素来雍容华贵的脸庞此刻扭曲得近乎狰狞。

她的双目赤红如血，眼底布满了细密的血丝，仿佛要将眼前之人生吞活剥。若不是侍卫臂弯如铁钳般死死阻拦，她早已挣脱束缚，扑上前去，用尖利的指甲将林昭的皮肉一块块撕下来，以泄心头之恨。

“林昭——！！”皇后拼尽全力挣脱着侍卫的束缚，单薄的肩膀在玄铁般的钳制下磨出了红痕，她嘶声力竭地吼道，声音因极致的愤怒与悲痛而变得尖锐刺耳，像是被撕裂的绸缎。

“你胡说！你满口胡言！陛下乃真龙天子，身边护卫如云，怎么可能被南军那群乱臣贼子所害？分明是你！是你这个毒妇杀了陛下！你觊觎皇位已久，早就想取而代之，才策划了这场谋逆！你竟敢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此毒手，你会遭天谴的！你会被挫骨扬灰，永世不得生！！”

她的咒骂声凄厉无比，在空旷的西苑里反复回荡，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寒鸦，扑棱棱的翅膀声与哭喊声交织在一起，更添几分悲凉。

周围跪着的妃嫔们早已吓得浑身颤抖，有的用帕子捂住嘴，泪水无声滑落；有的则死死抱着身边的稚子，眼神里满是绝望。

面对皇后近乎疯狂的指控与咒骂，林昭的神色依旧淡漠得如同冬日里冰封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

她迎着那道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目光，缓缓抬起眼帘，凤眸深邃如潭，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事实：“皇后慎言。南军攻破宣武门，直捣皇宫，弑君夺位，此乃朝野上下亲眼所见的定论，宫门处的血迹、南军将领的招供、还有御书房内陛下的遗诏，桩桩件件，皆是铁证。你若再口出妄言，污蔑本宫谋逆，休怪本宫不顾及你多年的中宫身份！”

她的话语不重，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像是一把冰冷的利剑，直直刺入皇后的心脏。

皇后的叫骂声骤然停住，不是因畏惧而沉默，而是猛地想起了什么——她的皇儿，她的太子还在宫中！那双因愤怒而赤红的眼睛里，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填满，将残存的怒火吞噬得一干二净。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原本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节泛白。声音也从之前的尖锐刺耳，变得带着一丝卑微的乞求，甚至还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哭腔：“东宫…我的皇儿…太子呢？林昭，你把太子怎么样了？！你告诉我！你快说啊！”

林昭看着皇后从疯狂转为脆弱无助的眼神，心中并无多少怜悯。

这位皇后，当年在后宫中手段何等狠辣，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坐稳太子之位，不知用毒酒、白绫害了多少怀孕的嫔妃，又将多少皇嗣秘密处置，冷宫之中，至今还埋着无数因她而死的冤魂。

“太子无恙。本宫已让人将他安置在北宫的偏殿，派了多名得力宫女和两名禁军侍卫专门照顾，衣食无忧，你不必担忧。”

得知儿子安全的消息，皇后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都晃了晃，若非身旁的侍卫及时伸手搀扶，几乎要软倒在地。

她不再挣扎，也不再怒骂，只是怔怔地望着林昭，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出，顺着苍白憔悴的脸颊滑落，在满是泪痕的脸上冲刷出两道狼狈的痕迹，滴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抬起头，用一种彻底放下了所有尊严与骄傲、只剩下母亲本能的哀戚目光望着林昭，声音哽咽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鼻音：“长公主…殿下…我求你…求求你了…”

她一遍遍地重复着哀求，泪水模糊了视线，让她几乎看不清林昭的模样，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清冷的轮廓。“所有的罪过…都是我的…是我当年在后宫争风吃醋，是我为了太子的地位不择手段…也是陛下识人不清，错信了南军将领…这些都跟皇儿没有关系…他才十几岁啊…他什么都不懂…他甚至不知道皇宫里生了什么，不知道他的父皇已经不在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彻底崩溃，变成了压抑的呜咽。她挣扎着想要跪下，膝盖却被侍卫死死按住，无法弯曲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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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能拼命地低下头，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出“咚”的一声闷响，而后泣不成声：“求你…放过他…求你给他一条生路…哪怕把他贬为庶人，让他从此隐姓埋名；哪怕让他远离京城，流放边疆，去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受苦…只要能让他活着…只要他能好好的…我什么都愿意做…我愿意去冷宫，愿意受刑，愿意以死谢罪…求你了，长公主殿下！”

凄婉的哀求声在满是哭声的后院中回荡，与其他妃嫔的哭求、孩童的啼哭声交织在一起。西侧角落里，一位位份低微的妃嫔抱着年幼的皇子，哭得几乎晕厥；

不远处，几个宫女太监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不敢抬头。这些声音汇聚成一曲悲凉的帝国黄昏之歌，在空旷的宫墙内反复回荡，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听得人心头酸，连那两名铁石心肠的侍卫，眼神也不由得柔和了几分。

林昭静静伫立在原地，寒风吹起她银白长袍的下摆，猎猎作响。她看着昔日母仪天下、受万人敬仰的皇后，此刻为了儿子的性命，放下了所有的骄傲与身段，如此卑微地向自己乞怜——那个曾在封后大典上，身着十二章纹礼服，接受百官朝拜，眼神里满是傲气的女人，如今却像一株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残花，只剩下苟延残喘的卑微。

心中那片因经历太多杀戮与背叛而冰封的湖面，似乎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了层层复杂的涟漪。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这是自古以来宫廷斗争中亘古不变的铁律。那个孩子，流着先皇林珩的血，是名义上最正统的皇位继承人。只要他活着，就会成为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的“旗帜”——或许是蛰伏在暗处的南军余孽，或许是对她摄政不满的老臣，将来必定会有人打着“拥立正统”的旗号，掀起新的战乱。留下他，便等于给这刚刚平定的江山，留下了无穷的隐患，那些战死将士的鲜血，或许会白流。

她久久沉默着，凤眸之中，光影明灭不定。冷酷与不忍、决断与挣扎，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激烈交锋，难分胜负。她的手指微微蜷缩，指甲掐进了掌心，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却让她的思绪更加清晰——她是大靖的长公主，是如今朝堂的掌权者，她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着天下苍生的安危，容不得半分私情。

整个后院的哭泣声与哀求声，似乎都在此刻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落在林昭身上——有期待，有恐惧，有绝望，有祈求。跪在地上的皇后停止了哭泣，只是抬起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昭的嘴唇，仿佛那里面吐出来的，便是她与太子的生死判决书。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与尘土，掠过每个人的脸颊，带来刺骨的凉意，却无人敢动，只能静静等待着她最终的宣判，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林昭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挣扎已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片沉静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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