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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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渐显的轮廓（第1页）

南方的冬天来得迟，却依旧带着一种沁入骨髓的湿冷。湖面起了薄薄的雾气，枯黄的芦苇在寒风中瑟瑟摇曳。

苏卿卿的肚子已经像揣了一个小西瓜，轮廓清晰可见。宽松的羽绒服也渐渐难以完全遮掩，行动变得愈笨拙迟缓。她几乎不再出门，所有需要的外界联系都依靠网络和那个沉默的助理。

父亲的身体在精心照料下逐渐康复，虽然还不能出院，但精神好了很多。每次视频，母亲总会絮絮叨叨地说父亲今天吃了什么，笑了几次，然后不可避免地会将话题引向苏卿卿。

“卿卿，你好像胖了点？脸色还是不太好，一个人在外面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啊……”母亲的目光透过屏幕，带着无法消除的担忧，“等爸爸再好点，我就过去陪你住段时间？”

苏卿卿的心每次都猛地一紧，只能强笑着搪塞：“不用妈，我挺好的，就是冬天不爱动。你好好照顾爸爸，我这边什么都方便。”她不得不编造更多关于“工作忙碌”、“接了新项目”的谎言来掩盖自己日益明显的身体状况。

挂掉视频，巨大的愧疚和孤独感便如潮水般涌来。她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皮，感受着里面小家伙有力的胎动，心情复杂难言。新生命带来的喜悦，总是被对父母隐瞒的负罪感和对未来的恐慌所冲淡。

annie的工作室又来了一个新的、更复杂的项目邀约，酬劳也更高。但苏卿卿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婉拒了。她的预产期在明年春天，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允许她再承接需要高度专注和按时交付的工作。

她将更多的时间用来学习。啃读那些艰深的设计理论书籍，在网上学习裁剪和缝纫的基础课程，甚至开始尝试用之前买的柔软布料，摸索着给宝宝做小帽子、小袜子。针脚歪歪扭扭，但她做得极其认真专注。

偶尔，她也会重新拿起素描笔，不再画那些迎合市场的商业设计，而是随心所欲地勾勒一些充满童趣和温暖的小图案，幻想着未来也许能拥有一个自己的小小工作室，设计制作独一无二的、充满爱意的童装。

这个念头让她灰暗的生活里，似乎又多了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

经济上，她变得格外精打细算。annie支付的第一笔酬劳，她几乎没怎么动，加上之前顾怀章给的那张卡里巨款的利息（她查询过一次，数字让她心惊肉跳），她目前没有任何生存压力。但她固执地想要靠自己的能力积累更多“安全垫”，甚至开始悄悄浏览一些本地招聘网站，看有没有产后可以做的、时间灵活的兼职。

她像一只即将迎来新生命的母兽，在本能的驱使下，不顾一切地囤积物资，筑固巢穴，默默做着所有能做的准备，以应对未知的风雨。

……

星城。寰宇科技年会。

宴会厅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一年一度的盛会，既是犒赏三军，也是展示集团实力、笼络关系的绝佳舞台。

顾怀章作为绝对的主角，穿梭在人群之中。他穿着昂贵的定制礼服，举止优雅，谈笑风生，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恭维和敬酒。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无可挑剔，完美得如同精密仪器。

然而，只有离得最近的李峰能察觉到，老板眼底那层挥之不去的倦怠和疏离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重。他像是在扮演一个名为“顾怀章”的角色，而非他自己。

晚宴进行到高潮，主持人邀请顾怀章上台致辞。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上舞台，聚光灯打在他身上，耀眼夺目。

稿子是早就准备好的，无非是总结过去，展望未来，感谢员工，鼓舞士气。他流畅地念着，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每一个角落，引来阵阵掌声。

就在致辞接近尾声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台下。

靠近角落的一桌，坐的大多是集团旗下文化传媒公司的年轻设计师和助理。一个年轻女孩正微微侧着头，和旁边的人低声说笑，她抬手将一缕碎别到耳后，那个侧脸的弧度，那双含笑的眼睛……

顾怀章的声音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那个瞬间，他几乎以为是……她？

但下一秒，他就看清了，那只是一个有几分神似的陌生女孩。女孩察觉到总裁的目光，受宠若惊又有些慌乱地正襟危坐。

顾怀章迅收回视线，面不改色地继续未完的致辞，语调没有丝毫波动。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一瞬间的恍惚和心悸，有多么真实和猛烈。

她就像一根扎进他心底的刺，平时被繁忙的事务和冰冷的面具掩盖着，稍一触碰，就会泛起尖锐的疼痛和难以抑制的思念。

晚宴结束后，回到顶层的总统套房，顾怀章扯下领带，倒了一杯烈酒，却久久没有喝。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璀璨的城市夜景，心里却空荡得厉害。

李峰敲门进来，汇报明天的行程安排。

顾怀章忽然打断他，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基金会那个‘匿名设计新秀奖’，进展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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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峰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老板会突然关心这个小小的慈善项目，连忙回答：“征集阶段已经结束，收到了很多作品，评审工作正在由专业团队进行。最终结果会在下个月公布。”

“嗯。”顾怀章淡淡应了一声，沉默片刻，又问，“有没有……看到比较特别的，比如，风格比较……柔和，带点东方意境的设计？”

李峰被问住了，他怎么可能去关注海选作品的具体风格细节？“这个……需要我去了解一下吗？”

“……不用了。”顾怀章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丝自嘲的疲惫，“随便问问。你出去吧。”

李峰离开后，房间再次陷入死寂。

顾怀章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感直冲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股莫名的焦躁和空虚。

他打开手机，下意识地输入那个早已刻在脑子里的、南方小城的地址，地图上显示出那片区域的卫星视图。湖泊，街道，小区……模糊而又清晰。

他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可能在哪栋楼里，在做什么。

是在熬夜画图？还是已经睡了？

她……过得好吗？

那个他强行驱逐出生命的人，正以一种他无法控制的方式，在他心里刻下越来越深的痕迹。她的沉默，她的缺席，本身就成了最强大的存在。

而他们之间，那个唯一的、沉重的、他却毫不知情的纽带，正在悄无声息地茁壮成长，渐显轮廓。

很快，就将无法再被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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