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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庵中仙(〇五)亲他一口。
下晌归家,魏老太太特地吩咐让魏鸿送老太太和九鲤一程,于是魏鸿便跟随她们的马车一路到了琉璃街上。九鲤路上就热得口干舌燥,一下马车什麽也不顾,只急着奔到後头来吃茶。
甫入洞门,见杜仲在大日头底下趴着,不知在做些什麽,她走去看,才发现地上摆着张炕桌,桌上铺着纸笔,他弯在这里原来是在抄书。小时候他就常被庾祺罚抄书,雪地里也跪过,两者相混着罚他还是头一回,再说这都多少年没被庾祺如此罚过了。
她拂裙蹲下,望着他好笑,“你今日做了什麽不得了的事,竟惹叔父生了这样大的气?”
正说着,绣芝端了碗冰镇酸梅汤来给他,道:“快别问了,还不就为雨青煮药膳汤的事,老爷觉得都是他背後撺掇的,再说丰桥雨青两口子年纪都不小了,哪能罚他们?所以只罚了他在这里抄书。”
“叔父知道了?那他许丰桥叔给他把脉了麽?”
“谁还敢给他把脉?这一下午大家话都不敢说一句!”
杜仲晒得脸上潮红,大汗淋漓,抢下那酸梅汤几口吃净,揩着嘴与九鲤道:“这事情原是咱们大家商议下来的,眼下不能叫我一个人在这里挨罚吧!凭什麽?就因为我是个男人,又年轻,禁得住?你既然回来了,快去替我说句话,让师父放我起来,我都跪了一个多时辰了!”
九鲤却满心只记挂别的,“既然叔父知道了,那他到底和没和你说他身子怎麽样?到底还有没有救啊?”
杜仲怄得大翻白眼,“他有没有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再晒下去,我就没救了!你别啰嗦,快去找师父求情!”
“郭嫂,你先给我端碗酸梅汤来,我渴死了,吃了再说。”九鲤不紧不慢站起来。
杜仲不由得恨她两眼,“你就见死不救吧!”
“我又没说不救,只是我眼下渴得嗓子眼里冒火星,要说情也得等我喝杯水再去吧。”
待她慢慢喝过酸梅汤,适才又往前头去,原来老太太领着魏鸿和他在铺子隔间里头说话,她在碧纱橱外听觑。魏鸿说话不但有礼,还透着股敦厚拘谨,庾祺心里虽不大喜欢他,也不好说他什麽,只管面上敷衍着说话。
丰桥见她在门前偷听,忙“噗嗤噗嗤”地朝她吐信子招手,待她走到柜前,他愁眉苦脸道:“我可告诉你,老爷生了气,你今日可别惹他。”
九鲤一面瞟着里头,一面抑着声,“到底叔父有没有病你们问了麽?”
丰桥一脸晦气地摇头,“都是你们闹的,我想老爷哪会有病,他若有病自己不晓得开药吃?”
“嗳,您前几天可不是这麽说的!”
“我都是被你们俩个死孩子给绕进去的!”
正说着,见魏鸿从里头告辞出来,九鲤朝丰桥摆摆手,迎着他走去,和他笑笑,“你这就走了?”
老太太走出来道:“丫头,你送人家出去。二哥,你得空尽管和你祖母到家来。”
本来她老人是想留客,但奈何在里头说了这半晌话,也没听见庾祺说一句款留魏鸿的话,她心里对此时他与九鲤之间古怪又微妙的气氛有所察觉,明明知道按理该如何做,但所做的一切都只敢在庾祺的应允之下。她做娘做得极懦弱怕事,可是生来如此,也对自己没办法。说罢她自往後院走了。
魏鸿和九鲤道:“想你和老太太都累乏了,我改日再来拜见。”
“你晒着烈日送我们回来,怎麽样也该留你吃过晚饭再走啊。”
他憨厚腼腆地笑着,犹豫忐忑的模样,想是心里想留,但碍着庾祺没说留客,未敢私自答应。
庾祺从里头望着他们,见魏鸿面带不少羞意,眼色躲闪,九鲤倒只管大大方方地盯着人看。他忽然吊诡地有点放心下来,她不喜欢这样低眉垂眼的男人,她自来喜欢挑战,喜欢知难而进,他知道太容易太轻便的东西她都喜欢得不长久。
他本来担心魏鸿真给她挽留下来,可如此一看,又不急着出声阻止,闲适地端起茶来随他们站在外头说话。
九鲤用馀光往碧纱橱内瞅了眼,顿觉无趣,只得送了魏鸿出来,目送他打马而去。她在街前站了会,一颗心在炎炎烈日下,感到茫茫然。
隔会她转回铺子里,慢吞吞踅进隔间,随便拣了张椅子坐下。她贴着椅背,把腿长长地伸出去,盯着自己的绣鞋上的缠枝纹看,一直没作声,自己却在这沉默中觉得煎熬。
庾祺仿佛知道她缄默得难受,便先半笑着开口,“怎麽回来衣裳也不换?外头热得很,身上想必出了不少汗,衣裳腻腻的很舒服?”
“青婶在给我烧水,我洗过澡再换衣裳。”
他把茶碗放在旁边,“就为你洗澡,家里柴火钱也要不少费。”
渐渐两个人又像如常了,她窥他一眼,咬着笑意走到上首来坐着,“您许杜仲起来吧,再跪下去只怕要中暑了。”
“他凉茶喝了不老少,酸梅汤也吃了几大碗,还会中暑?我看他那脑袋就得在太阳底下好好晒一晒,不然净胡思乱想些没用的东西。”
九鲤暗噘下嘴,“他也是担心您的身子啊,我们都是为您好。”
庾祺冷笑,“你们看我像是有病?”
这哪里能看得出来?她心里嘀咕,瞟他两眼。
他给她这半信半疑的目光一刺激,难得神色略显浮躁,“我好得很!”
这也不能看出来,好不好只有他自己关上门才知道。九鲤歪嘴道:“那您为什麽不叫丰桥叔给您把把脉?”
“好好的我把什麽脉?哪个好人会无端去找大夫瞧病?”庾祺屏息凝神,这才按捺住火气,“往後不要再胡猜乱想!”
九鲤仍不放心,沉默一会後小声说:“您可不要因为怕伤体面就瞒着我们噢。”
“别再说了!”他长吁出一口气。
看他脸色只怕再说下去他免不得要发火,她只得住口。可他又不问问魏鸿,她再坐着倒觉没意思,便转进院叫了杜仲起来,又将他的话偷偷转告老太太。
老太太因想,庾祺到底是个大夫,若真有病应当早就自己吃药了,大概真是他们多虑。她渐渐放下心,又叹还是青莲寺的菩萨灵验,不管庾祺到底有病没病,反正是今日烧了香今日就解了家里的烦恼,无论如何不能不去烧香还愿,再说还与那顾夫人说好的,要叫庾祺去替她家小儿看脉。
可她没敢和庾祺说,却推九鲤去,“你撒个娇卖个乖你叔父就肯去了,叫我和他说,他又要教训我是在外头乱应承。”
九鲤心下正巴不得,这回谁也别跟着,连杜仲也不带,就只她与庾祺两个同往青莲寺,清清静静玩耍一日,何乐而不为?晚饭後便和庾祺说了。
隔日一早,二人雇了车,又擡着一箱香烛往青莲寺去。庾祺瞅那箱子东西就知道九鲤是去菩萨跟前还愿,心下满是个无奈,本来没病没灾,倒成了菩萨的功德。一看九鲤,她正打帘子望着外头,脸上带着笑,唧唧喳喳和他说着那青莲寺的景致如何好,斋饭又是如何可口。
“不过要想吃得好些,得添钱另做,您身上带没带着银子啊?我嫌荷包累赘可是分文没带。”
他在对过叹了口气,笑道:“天下没有白来的吃食,神佛地界也是一样,我知道你吃不惯那些大锅大竈的饭。”
言下之意是早预备下了,九鲤想到有一年老太太做寿,他请了班戏到乡下,在庄子上搭棚子摆流水席,请全庄的人吃饭看戏,接连三日宅中不开火,阖家人口都一并在戏台那头吃饭。她只头一顿吃了个热闹便抱怨大锅里烧出的饭不好吃,可家里人都在那棚子里忙活,苦于没人手,庾祺无法,只好亲自挽起袖来替她烧饭,他便是那时候学会了烧几个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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