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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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西十教堂一（第1页）

他虽抱怨，但气色红润，显然他不是吃亏的性格。我也是奇怪这个老顽童，之前一笔生意就五万两银子，他都舍得全部捐给义和团，却在小钱上斤斤计较，这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吝啬的人，但在民族大义面前却无比慷慨，让我肃然起敬！

侯显通自个儿在院里一瘸一拐地溜达起来，心情颇佳地说起了军营见闻。

嘿，你们是没瞧见！董禄山董大人，那可是大手笔！侯显通比划着，所有义和团的兄弟，见者有份！白花花的银子，沉甸甸的粮食，直接！人人有份！严彪那小子，被封了个哨官，手下弟兄给他补足了两百号人，威风得很呐！

他话锋一转，略带惋惜：就是你们在沧澜河拼命弄来的那些洋枪，还有那挺叫马克沁的大家伙，都被上头收走了。说是要统一调配，充实武卫军。唉，可惜了喽！不过嘛，他又狡黠一笑，给了那么多真金白银和粮草，严彪那小子也不好说啥，上交就上交吧，反正咱们人也囫囵个儿回来了。

这两日，小院倒也安逸。侯显通的伤腿其实早已好得七七八八，我给他的药加上他自个儿的底子，恢复力惊人，那副拐杖和哎哟声，多半是装出来偷懒的。每日里，他不是在院中晒太阳，就是溜达着打听京城里的各种消息。

然而，这偷来的安稳，仅仅持续了两天。

第三日午后，急促的马蹄声如同擂鼓般由远及近，最终在我们院门外戛然而止。沈达几乎是撞开门冲进来的，他脸色铁青，额角带着汗珠，官袍的下摆沾满了尘土。

出大事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老佛爷已向万国宣战了!京师全乱了！

一句话，如同冰水浇头，让院内所有人瞬间僵住。尽管早有预感，但当战争真正来临的消息以这种方式砸下时，依旧让人心悸。

沈达喘了口气，眼神扫过我们，继续道出更令人震惊的消息：但现在有一件更要命、更邪门的事！洋人的主力还未到，但一伙穷凶极恶的洋鬼子、传教士和一些信洋教的人，被官兵和义和团勇士们逼进了西十教堂！

本来已是瓮中之鳖，朝廷下令，格杀勿论！可谁知！沈达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悚然，那教堂它吃人啊！

吃人？邋遢老道皱紧了眉头。

对！吃人！沈达重重点头，脸上肌肉抽搐，凡是靠近教堂围墙三丈之内的人，无论是谁，无论穿着多厚的盔甲，无论是不是有道法护身！都会无缘无故，瞬间倒地毙命！毫无征兆，身上连个伤口都没有！

我们的人，义和团的勇士，甚至从护国寺请来的高僧，从白云观请来的老道！冲进去好几个了！结果呢？全躺那儿了！就倒在离墙三丈远的地方，围成了一个圈！沈达用手比划着，眼中残留着恐惧，现在外面围得水泄不通，可就是没人能再往前一步！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僵持住了！邪术！绝对是洋人的邪术！

他的描述匪夷所思，但却无比真实地反映了当前面临的诡异困境。

没有犹豫，我们几人，我、如烟、王千柔、邋遢老道，以及坚持要同往见识见识洋鬼子邪术的侯显通，立刻登上了沈达准备的马车，临行前，我嘱咐沈达派人好生照顾我的墨麒麟，以及饲料类型等等事宜，这次不准备带着它，毕竟不需要跋涉。

车厢在混乱的街道上剧烈颠簸。窗外已是烽烟四起的景象：多处房屋冒着黑烟，远处偶尔传来零星的枪声和爆炸声。街道上，头裹红巾、手持大刀长矛的义和团民成群结队，狂热地呼喊着扶清灭洋的口号奔跑而过，更多的人则是面无人色的百姓，拖家带口，哭喊着仓皇奔逃，仿佛世界末日降临。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灰尘和绝望的气息。

越靠近西安门内北堂，西十教堂，气氛越令人窒息。之前的混乱喧嚣在这里诡异地沉寂下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笼罩着四周。

马车最终无法前行。我们下车，眼前的景象让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的我们，也感到了彻骨的寒意和巨大的震撼！

西十教堂那哥特式的尖顶和高耸的灰黑色围墙沉默地矗立着，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森然。而围绕教堂，距离围墙约三丈远的地面上，赫然呈现着一个由人体组成的、触目惊心的圆圈！

数十具尸体，稀稀拉拉躺倒在地。清军兵勇的号褂、义和团民的红巾、甚至还有僧人的袈裟、道士的道袍！他们保持着生前最后的姿态：有的高举刀剑向前冲锋，有的转身欲逃，有的似乎还在掐诀念咒！但所有的动作都凝固了，生命的气息被彻底剥夺。

最令人头皮麻的是，这些尸体完好无损。没有伤口，没有血迹，没有挣扎的痕迹，甚至脸上的表情都停留在惊愕、茫然或一瞬间的难以置信上，仿佛死神是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轻轻吹熄了生命的烛火。这种彻底的完好与死亡的结合，散出一种比血肉模糊更加诡异恐怖的氛围。

大批的清军和义和团民远远地将这片死亡区域包围着，人数众多，刀枪如林，但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脸上都交织着愤怒、恐惧和深深的无力感。他们不敢靠近，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座如同被无形恶魔守护着的教堂，以及教堂外那圈用同袍生命画出的恐怖界限。几个军官模样的人焦躁地踱步，却束手无策，只能徒劳地咒骂。

我们的到来引起了骚动。沈达亮明身份，带着我们穿过沉默而压抑的人群，来到最前沿。一位面色灰败、眼神带着血丝的参领迎了上来，对着沈达无力地拱手：沈大人您看看，这真是千古未有的邪门事！冲了多少波了！最好的兵，最有名的师傅，进去就没了！连个响儿都听不见！里面那些洋毛子，不是人！是魔鬼！他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微微颤抖。

沈达面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他看向我，声音干涩：唐老弟，你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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