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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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万珍楼九（第1页）

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手指粗短，骨节突出，另一只手则慢悠悠地盘着两颗硕大的、油光锃亮的铁胆，出沉闷的嘎啦嘎啦的声响。

无需介绍，此人必定就是掌控城北、强占万珍楼的黑阎王！在我上楼的同时，他眼神望过来，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我。

他开始没说什么，但我能感觉到那股注意力之中，已经有了我一个，他君王般坐在他的王座上，冷冷地俯瞰着整个三楼，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整个三楼，除了洋人说话、翻译的窃窃私语、以及黑阎王盘铁胆的单调声响，竟显得异常安静。

而就在这时，一个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闷的安静，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中。

声音来自靠墙的一处阴影。那里只放着一把普通的圈椅。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藏青色长袍马褂、头戴瓜皮小帽的老人。他看起来六七十岁年纪，面容干瘦，眼神却异常明亮，

他正对三桌的听众，清了清嗓子之后开始侃侃而谈。声音不大，却因三楼的安静而显得格外清晰。

而他讲述的内容，让我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或者误入了某个乡野茶楼的说书现场！

这王母娘娘的蟠桃园，那可不是寻常地界！九千年一熟，人吃了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那等仙家气象，岂是凡俗所能想象？老人捋着胡字，摇头晃脑，语气抑扬顿挫，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神秘感。

不瞒你们说，老夫祖上，与这蟠桃园还颇有些渊源！曾祖曾在梦中得仙人指引，神魂受邀游览瑶池，得蒙仙娥赐下一亩桃园。

我听得目瞪口呆，几乎要笑出声来。在这充斥着洋人、金钱、暴力与欲望的现代销金窟里，竟然有人如此一本正经、大言不惭地讲述着《西游记》里的神话故事，还硬要和自己扯上关系？这老头是疯了吗？还是某种新型的、针对特定人群的骗术？

然而，更让我咋舌的是，周围那些洋人都在认真的听他荒诞不经的故事。

这万珍楼的三楼，果然光怪陆离，邪门得紧！这黑阎王，弄这么个神神叨叨的老头在这里，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老人口若悬河，三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只剩下那清瘦老人抑扬顿挫的声音。

令我咋舌的是，那些原本眼高于顶、精明算计的洋人们，此刻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老人，连嘴里的雪茄忘了抽，任由烟灰簌簌落下。他们脸上的贪婪和优越感，被一种近乎痴迷的狂热所取代。

老人似乎对这场面极为满意，山羊胡翘得更高，声音也更加缥缈：虽然有王母娘娘那蟠桃园中这一亩田，可借我法力微末，只能每隔三十年才能开启通往仙园的窗。

他话音未落，枯瘦的双手在身前缓缓抬起，十指如同抽筋般扭曲结印，口中念念有词，是一些晦涩难懂、似道非道的音节。随着他的动作，他面前的空间，竟然开始微微扭曲！一股极其淡雅、却沁人心脾的异香凭空出现，迅压过了雪茄的味道。

紧接着，一点微光在他指尖汇聚，迅扩大，竟真的在他面前的空气中，撕裂开一个碗口大小、边缘流光溢彩、内部光影朦胧的窗口！透过那窗口，我赫然看到了一片云雾缭绕、仙气缥缈的所在！

几株枝干虬结、苍翠欲滴的仙树在云中若隐若现，枝叶间隐约可见几颗硕大无比、白里透红、散着莹莹宝光的蟠桃！那桃子的形态、光泽、乃至周围缭绕的霞光，都逼真得令人窒息！甚至能看到晶莹的露珠在桃尖欲滴未滴！

嘶！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那些洋人和他们的翻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呼吸变得粗重无比，其中还有人用手在自己身体上下左右比划着。

老人额角见汗，似乎维持这神通极为吃力，他颤抖着将一只手缓缓探入那窗口，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真的从那片仙境中，摘下了一颗宝光流转、异香扑鼻的蟠桃！他将桃子托在掌心，那桃子的质感、色泽、乃至散出的浓郁仙气，都无比真实！

仙桃九千年一熟，天地至宝！唯三十颗！食之可窥长生之门径！老人声音颤抖，然此乃逆天之举，需莫大福缘与布施！一颗需白银五万两！用来打点蟠桃园的仙娥，辛苦她们看管打理。

五万两！一颗桃子！

这个天文数字让我心头剧震！然而，更让我震惊的是那些洋人的反应！

我买！我买！一个秃顶的洋人猛地站起来，激动得满脸通红，用生硬的官话大喊，迫不及待地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银票拍在桌上！

还有我！约翰逊先生，快！给我也订一颗！另一个大腹便便的洋人对着翻译急吼吼地叫道。

给我留一颗！

场面几乎失控，那些平日里精明无比的洋大人们，此刻如同抢购白菜般争相掏出巨额银票，生怕晚了一步那长生不老的仙桃就没了！

就连我，在那异香和逼真无比的幻象冲击下，心神也有一瞬间的摇曳，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传说中的蟠桃园！体内气血微微浮动。

不对！绝对不对！

这世上岂真有如此神通？若有，这老人何须在此与黑阎王之流厮混？五万两银子卖与洋人？

强烈的违和感和警惕心让我瞬间清醒！是幻术！极高明的幻术！

我毫不犹豫，借着袖子的遮掩，从贴身内袋里摸出一颗小指头大小、色泽赤红、散着淡淡辛辣气味的小药丸，这是师父当年逼我练焚息术，打熬筋骨、固守心神时所用的丹药，能短时间内对抗迷幻之物。我迅将药丸纳入口中，一股灼热辛辣的药力瞬间化开，直冲顶门！

药力作用下，双眼一阵微凉刺痛！

再看向那老人和他手中的仙桃时，景象骤然大变！

哪还有什么流光溢彩的仙境窗口？那不过是一团用特殊技巧操控的、混合了烟雾光影效果！老人手中托着的，也根本不是什么仙桃，而是一颗普通的桃子！他那只探入窗口的手，根本就是伸进了一团浓雾里，做了个采摘的动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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