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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敢?”陆世锦抽着烟,脸上看不清表情,“不是你说你想得开、知情识趣么?那就当着他们的面脱,脱干净。”
周小湘将手放在长衫领口,在周围人的目光中,终究还是没狠下心来。
明白过来什么,他羞耻地涨红了脸,葡萄似的眼珠挣出一滴泪来:“陆少爷……您这是,存心为难我吗?”
“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自取其辱怨不得别人。”陆世锦满脸冷漠,不耐烦地站起身走向门口,可还没走出去,就被周小湘给抓住衣袖,他垂眼扫了下旁边,旁边的下人立刻上前抓住周小湘,一把将他抓起来,“老实点!”
琵琶砸到地上,琴弦磕碰发出杂乱的声音,周小湘脸上是泫然欲泣的表情:“爷,我只是喜欢您而已,您有必要这样羞辱我吗?”
陆世锦看都没看他一眼:“你喜欢的是我,还是我的钱,或者是我的地位,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周小湘:“可是……可是……”贝齿轻咬,“您就敢说,薛满雪他就不是为了您的钱才靠近您的吗?!都是戏子,谁就比谁高贵了!他和我没有本质区别!”
——没错,他就是见不得薛满雪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从前在昆曲馆里就这样,同样是唱《牡丹亭》,就因为他比他会拿腔拿调点,剧院有戏都排给他,贵人们也总是上赶着捧他,拼了命地往他面前挤,而那人偏偏还一副不以为然、自诩高贵的样子,偏偏所有人都吃他那套,当真是做作的让人恶心!
“别在我面前提他名字。”陆世锦面色冷酷,“就算是玩戏子,爷也瞧不上你。”
“凭什么!”周小湘大喊。
“凭什么我有必要告诉你么?”陆世锦不耐地朝下人挥手,下了最后通牒,“下次再假借别人名义来烦我,就不只是赶你出去这么简单了。”
等下人们将周小湘带下去后,陆世锦烦躁地坐椅子上抽烟,眼前却怎么都无法挥散那道身影,脑子里都是周小湘说的那几句话:“听说当时在留园班,班主让他接待贵人他宁愿挨毒打也不去,什么样的贵人少爷,在他面前,也只有吃闭门羹的份。”
对那人的倔脾气,他是深有领教的,是以这句话他并不存疑。
在遇到他之前,那个人到底遭遇过什么?
心里像有个钟摆,滴答滴答晃得他心烦。
碾灭烟头,叫来安瑾:“那天那个酒鬼,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安瑾就等着他问呢,那天男人回来的时候脸色黑的可怕,还没等他汇报,男人就摆手说回家,压根不想听的样子,他惯会看脸色,自然不会不识趣地说话。
“兄弟们打断了他一条腿,但那狗东西太滑头,把阿力咬了一口……然后跑了。”
“跑了?”陆世锦抬眸。
“是的。”
“听你语气还很得意?”陆世锦脸色难看起来,怒道,“你|他|妈怎么办事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让他跑了?!”
安瑾是有些高兴,但不是因为自己办事不力高兴,而是因为总算有机会让少爷和薛公子解释清楚误会了。
这也非他多管闲事,而是自来苏州以后,他是亲眼把陆世锦对这位薛公子的态度看在眼里的,终归到底,他还是希望少爷能有个牵挂的人,这比他从前冷漠暴戾的模样好得多,对缓解病情也更有利一些。
“是属下办事不力。”他低下头,又补充道,“少爷,现在的情况变得更复杂了。据我调查,那个醉鬼名字叫李兴,是薛公子曾经戏班班主的表弟,这个人是个赌狗,曾经因为还不起赌资,意图怂恿自己表哥,直到薛公子……这件事才算结束。”
“还有薛公子原来所在的那个戏班子,表面上教人唱戏,实际上还干着买卖人口的活计,更是臭名昭著……”
把这几天探听到的消息,安瑾像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个全。
陆世锦越听脸越沉。
观察着他的脸色,安瑾又问:“所以,少爷现在要——”
这时,门口的管事进来,对陆世锦说道:“少爷,礼品都备齐了,现在出发去老爷府上吗?”
陆世锦沉着眸子,久久未说话。
“少爷?”那管事又问了一遍。
“出发。”陆世锦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安瑾略带犹疑道:“那薛公子……那边?”
“让他自生自灭。”
“啊……?”安瑾有些意外,“放那醉鬼出去薛公子怕是容易有危险,更何况——”
“我说了让他自生自灭听不懂?”陆世锦咬了咬腮帮子,冷冷嘲讽,“他不是自己说自己能处理吗?不是说不需要我管吗?不是自己很能吗?管他死活做什么?别管他!”
说完,便钻进了下人打开的车门。
对前面的司机吩咐道:“开快点,不要让外公久等。”
汽车引擎声发动,司机踩下油门,将身边景物远远甩在后面。
车内一时没人说话,空气沉寂极了。
将车窗打开也疏散不了心里的滞闷。
陆世锦又点燃一根烟,一根接一根抽完,胸腔还是像堵住什么似得,还有一丝无端的心慌,烦闷的让他无法忽视。
为分散注意力,他对旁边的安瑾说道:“抓到的那个叛徒交代了什么?你把港口的事再跟我汇报一下。”
安瑾自然是识趣,也没再提之前的事,而是认真地交代起了码头的事:“那个叛徒的说辞,和王跃说的差不多,陆云修让他在平京和苏州之间传信,帮赵鹏详运送违禁军火的也是他,还有——”
却见陆世锦只是盯着窗外看,目光沉滞,烟头烧到指尖也没发现。
“少爷。”他轻轻喊了一声,对陆世锦的反应似有预料。看着他的脸色,安瑾试探性地问,
“现在去找薛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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