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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慢慢养着就好了罢?”她问府医。府医叹了口气,“肉体凡胎,狠病了这么一遭伤及根本,又心肝郁结,带着这心病,便是好了也是身弱之相。且在下虚虚看着,大人似乎不是第一次重病,两度亏空了身体,日后只要不再生病就很好了,要强健如初怕是不能了。”祁夫人没有再问什么,府医说的她心中亦是有数,不过是抱着一二希望罢了。经历风雨,谁还能回到从前那般无忧无虑?祁染慢慢喝着汤,不慎呛了一下,白茵腾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慢点,若是喝不下了不必勉强。”祁染这才放下勺羹,慢慢地呼吸了一下。他还是很疲惫,但白茵的话如同一剂强心针,让他看到了一些希望。“姑娘,之后真的会带我去大仪吗?没有哄我吧?”白茵看着祁染,他比起之前的状态已经好上太多,但说话时仍然听得出虚弱,说不上半句,便要停下来歇口气。“自然。”白茵掩下担忧,笑了笑,“拿不准的事,我不会轻易说出口。”她笑容深处有几分勉强和哀伤,但掩藏得极好,不让外人看出一分一毫。“那我到时候就能见到亭主了吗?”祁染又问。白茵点头。类似的对话,自从祁染能下床后,反反复复不知道问了多少次。晨起会问,回过神又会再问,过一会儿仿佛记不住似的,还会再说上一遍。白茵并不会不耐烦,祁染问了,她便仔细地回答他。她心里清楚,这里对祁染而言已经没有任何牵绊,能给他希望的,唯有那位神官而已了。思及此,她又说了一句:“别担心,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祁染稍微放心一些,白茵的确从不骗他,就连一开始让他在府中住下时,也没有捏造过任何借口去骗他安心。他又拿起碗筷,努力塞了两口,被白茵按下。“小染,你才刚好一些。”她说,“一下子吃多了反而对身体不好,不要操之过急,慢慢来。”祁染点点头,却仍然使劲儿咽了下去。再过两天再过两天就能见到知雨了。小茹儿打起了哈欠,白茵遣人送他回去,又看着祁染在榻上歇了,才轻手轻脚地离开。大仪当日,天还泼墨似地黑着,她与老郭一起过来。进屋时,祁染坐在房内深处发呆,看得白茵心里难受。从前在天玑司时,祁染也常常发呆,但从来都是因为想着什么事不由自主地走了神。而他现在发呆时,看起来更像是内心空荡,停止了所思所想,把自己变成一尊木偶,捱时间而已。等他们走近了,祁染才听见声音,转了过来,眼睛划过老郭带来的东西,焕然出一丝难得神采。“侍童的衣裳。”老郭放在桌面笑了笑,“大人以前也穿过的,如今倒是不用戴发髢了。”祁染难得有些迟钝地笑了一下,在侍从的协助下换上了纯白鹤纹的侍神服。他在镜前看了看,有些焦虑地来回走了两步,回头问白茵和老郭,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我看着如何?可有异样?”老郭笑道:“与从前相比,气质浑然天成,更显稳重了。”白茵没说话,她一直看着祁染。衣裳还是从前那套衣裳,但已然有些不大合身,腰身松了丁点,袖角也显得宽大,更衬得人轻盈羸弱,病态风流。她和老郭一样,避去这些不提,“看着很好,果真是国师亲自选定的人。”祁染低头理着腰边垂络,自言自语“得好好的,要是让他知道我病了,他会难受。”白茵点点头,深呼吸一口气,用轻松语气打趣,“我陪你一同去,如今我也能上沄台了呢。”祁染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白茵反倒更加不是滋味。天色还有些早,总得天际见白时再出发。两人嘱咐祁染歇一会儿,便不一同退出房外,不约而同地伫立在院中。老郭望着天边,月明星稀,看得出白日必定晴朗。他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那日送别阁主几位时,大人还在问他们来不来得及赶回来过年。”白茵沉默。老郭侧过身来,对她行了一礼,“还未曾谢过姑娘与白相庇佑。”白茵轻声,“那日承蒙阁主盛情,与诸位一同泛舟荷池,却未曾想到是天玑司最后一次烂漫春日。”老郭亦是笑容寂寥,“西北安稳,关阳平顺,或许还有来日。”白茵道:“他却没有了。”老郭闭上眼,忽地便落下两行清泪,无声泣涕,一如二十年前初次于自己学生的故居处见到那个半大孩童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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