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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心院临时辟出的一间静室,顿时成了一个小型的“画室工坊”。
两名医兵或坐或卧,扮演伤患与施救者;徐菀音则伏于案前,时而凝神观察,时而运笔如飞。将炭笔勾勒轮廓,以朱砂点缀出血点与关键xue位,运淡墨渲染出衣褶与阴影……
汪大人时而轻手轻脚地踱进这临时画室,他见徐菀音手下炭笔落笔之处,将那伤兵形态勾勒得极是精准:肌肉之绷紧丶神态之痛苦丶乃至衣料因血迹浸染而贴附于皮肤之上的褶皱……等,都描绘得丝丝入扣,恍若亲临。实在远超他那只有简单人形符号和文字注解的原稿。
更令汪大人拍案叫绝的是那些细节:
例如画到止血带包扎时,她不仅画出了缠绕的圈数和方向,竟还依照两名经验丰富的医兵所述,用淡淡的朱砂色,在一旁细密地画出手臂横截面示意图,清晰标出动脉血管的位置,让人一目了然为何要按压此处;
又如画到骨折固定时,她不仅画出夹板如何放置,更将捆绑绳索的结扣方法,一步一步分解画出,堪比工匠图样;
甚至在一些容易出错的环节,她还会在画面一角,用一个小叉号画出错误示范,旁边再打个对鈎画出正确做法。这种直观的对比,胜过千言万语的警告。
“妙啊!实在是妙不可言!”汪大人忍不住抚掌低呼,眼中满是惊叹,“夫人之笔,竟能至此化境!这丶这已非简单画作,简直是……是能救命的无字天书!”
徐菀音毕竟少不经事,哪里经得起这须髯将白的汪大人近乎吹捧般的夸赞,被他夸得干劲十足,完全沉浸其中,常常是柳妈妈将饭食热了又热,她才勉强吃上几口,眼神却仍不离画纸。
恰逢宁王这两日也忙得脚不沾地,只遣了友铭偶尔过来。那友铭看徐菀音忙着帮军医令大人作画,便放心地回去禀报主子爷。
一连两夜,宁王皆因回得实在太晚,便都未前往澄心院。
到第三日上昼,徐菀音在最後一幅描绘“如何用树枝与绑带制作简易腿部固定支架”的画作上,完成最後一笔时,那汪大人从泸水大营匆匆赶回,道是已协调好了大营内的摹印工匠,这便将夫人手稿带过去,令工匠们日夜不休地雕摩刻印,要至少印出上千套来,分发各营。
汪大人直呼“此乃北征第一大功!”,道是定要向主帅宁王殿下替夫人请功,莫要因了是自己夫人所做之事,便抹杀了这功劳。
徐菀音听汪大人说要前往泸水大营,便想一道跟过去,看看阿哥的队伍开拔前是怎生一番情状。
汪大人得王爷心爱之人帮着干了几日苦力,心中已是惴惴,心想着自己必得去王爷那处好生请罪才行。此刻哪里敢应了徐菀音,又带她去泸水大营?便一叠连声地求饶,说夫人为此事忙碌了这麽久,现下该静养休息,哪里能到那人喊马嘶的大营里去劳累。
徐菀音也不多说,却在汪大人上马车临出发时,扮作个小丫头的模样跳上了那车。汪大人实在没法,又看宁王替徐菀音所派护卫队也已跟在了後头,只得叹口气,令马车起驾。
——
泸水大营,中军大帐已起。宁王这两日已将诸般军务挪至这中军大帐内过问处理。
这日晨,判官崔昊突来禀报:
“王爷,家姐奉皇後娘娘懿意,特备些许衣物吃食,前来犒劳将士,并为王爷送行。现已至营门,末将特来请示。”
宁王暗吃一惊,那崔昊口中所称的“家姐”,自然便是自己宁王府里那位崔王妃了。她在大军开拔之前几日到访,又持了这麽一个冠冕堂皇的“犒劳将士和给王爷送行”的借口,还请了皇後娘娘的懿旨撑腰,自己当然无法拒绝。
见那崔昊仍恭恭敬敬躬身候着,宁王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淡声应允道:“准。”
待宁王在崔昊一路恭谨地引路之下,出了中军大帐,来到大营中心的一处帅旗之下,才惊讶地发现,那判官崔昊竟提前告知了各营集结。此刻为迎接崔氏前来,从行军副总管丶行军长史丶行军司马到各军总管,俱是做了兵士集合。
只见一列车驾在亲卫的护送下,缓缓驶入营门。
待车驾停稳,侍女掀开车帘,宁王妃崔氏缓步而下。
此时的宁王,对那位素未谋面丶却已成自己王妃的崔氏,也稍感好奇,禁不住擡眼望去。
只见那女子身量高挑纤细,并未穿着繁复的宫装,而是一身天水碧的云锦常服,外罩一件月白色银狐轻裘,既不失亲王正妃的雍容,又合军营的肃杀之气。她乌黑的青丝绾成一个简洁的凌云髻,只簪一支通透的白玉凤头簪,凤口垂下几缕细不可见的金丝流苏,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映着晨曦,光晕柔和。
宁王远远望去,只见那崔氏迎着自己的方向,昂然行来,那张细瓷般清冷莹润的脸,堪谓极美。宁王自然听闻过崔氏湘旭的盛名,如今一见,颇觉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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