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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的高僧偶尔泄露天机
紫宸殿内檀香氤氲,青烟缠上蟠龙柱,将御座上的天子笼在一片朦胧之中。
皇帝李卓未着朝服,只披一袭玄色暗纹常袍,指间拨弄着一串星月菩提,十八子佛珠相撞,声如碎玉。
殿门开处,从西域又回京城的高僧玄玑法师缓步而入。
这玄玑法师不过三十来岁,生得一副平和相貌,额广而纹深,眉色偏淡,偶擡眼时,眼底藏着几分历经西域风沙与宫廷仪轨的沧桑与机变。
他行至殿前,向皇帝合十躬身行礼。
皇帝李卓迎过来,指着殿角一架孔雀金铜屏风,对玄玑笑道:“法师请看,朕耗两年之功,令匠作制成此屏……”
玄玑擡眼,只见那屏上嵌满瑟瑟宝珠,正拼成一幅《西方净土变》,却听皇帝继续说道:“三百六十颗宝珠拼就,可抵得上一卷《妙法莲华经》?”
“陛下,”玄玑淡淡应道,“珠玉砌净土,不如一念慈悲心。”
李卓一怔,随即笑道:“法师说的是,此屏只今日在这殿中,明日便当随法师去……”他呵呵笑着,甚是亲密地过去牵起那玄玑法师的一只手,将他带入座中。
玄玑默然端坐,目光越过御案那头金丝楠木的江山万里屏风,看沉香屑簌簌落下,纷纷扬扬地积在波斯进贡的绒毯上。
“陛下,”中年法师的声音平直无波,“便在今岁饯春迎夏芍药节前後了……”
李卓充耳不闻地令人将那宝珠屏风擡过来,却在几名宫监吭哧吭哧擡拢时,突然踉跄後退,袍袖下摆扫翻侧边香炉,香灰泼洒间,在殿内弥漫出一阵呛人的气息。一旁伺候的内监忙奔过来搀住他,被他怒气冲冲地推开,他睨眼而视,见有那两个被推开後仍稳稳站在地上的,似更招了他恨意,上去便将那两名宫人一脚一个踢倒在地。
待紫宸殿内一切复又安静下来,李卓又已靠坐在了御座之上,沉声对玄玑说道:
“法师,朕失礼了,你……便一一说来罢,无须有何顾忌。”
“陛下,”玄玑合十的双手始终未曾放下,“该为您亲手打下的江山,思量了。”
李卓重重地叹气,眉间透出深沉晦暗的惧色。
玄玑俯身拾起一片不知何时砸落在地的镇纸碎玉,轻轻搁回案上。那玉棱角尖锐,映出皇帝骤然灰败的面容,像一尊将要被雨淋化的泥塑。
——
十年前,二十二岁的玄玑乃是大荐福寺内一名品级最低的净人,被唤作了忧。他因了十八岁才剃发入寺,四年了尚且排不上正式受戒,仍是个预备僧人,说得好听些,被称作“苦行头陀”,平日干的乃是寺中最累的杂役。
那日了忧上山砍柴时,不慎踩空掉落山涧,一个人昏迷在那乱石滩上两个日夜,奇迹般地醒来,竟无兽类前来啃噬,也未伤及根本,囫囵个儿地回了寺。衆僧见他回来,只说声侥幸,一切照常。
只了忧自己清楚,这番醒来,他已不再是先前那个了忧,而是活了一世後丶带着後面几十年记忆穿越回来的他自己。
拥有了五十岁心境和五十年经历的年轻净人了忧,转动他不可思议的头颅,张望着自己身处的寺庙柴房。三九酷寒的天气,竟连一床像样的被褥都没有,只得一张草席和白日里穿的那身破袄子……
了忧乍然开了心窍,还能让自己脑子里那後头的几十年就这麽白过了麽?
他找来炭笔和麻草纸头,将自己所记得的日後大事一一记录下来,最後点着纸头上“李卓”那个名字,心想,自己要求富贵,便得从最大个儿的人物身上去求。
于是他离了大荐福寺,作了个游方苦行僧的模样,施施然去往荆州。他的目标李卓此刻乃是边远荆州的都督,或已在备了起势,或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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