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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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雷震下（第1页）

第一百一十一章·雷震（下）

自午时而始，待得商量定当，已是黄昏，大长老率先离座，跟着是孟玄知等人，温厌春毕竟资历较浅，故走在最後，当她踏出大门，外间冷冷清清，但行至山道上，见一人背着药篓，弓腰而行，便问：“大长老往哪边走了？”

“自然是到山顶找道君去。”方九如作老妇打扮，脸被布巾包住，袖口丶裤脚都沾着泥巴，这在山上的杂役之中，实是平平无奇，谁也不稀罕多看一眼。

温厌春又问钟博衍的情况，这数日之中，四部首要不时进塔，晏夫人丶孟玄知相为掩护，将方九如配制的药物混入食水，让道君服用，也不知有无功效。

“三弟中的毒不比那些活傀来得厉害，时日却太久了。”方九如叹道，“这药虽可消解毒质，但我不能亲自给他施针，实在难说，你须得多作一重打算。”

温厌春微感失望，也知七分人力，三分天意，确是难以强求，当下定一定神，说了今番的筹划，大长老虽然迫于无奈，但他老奸巨猾，将她安排到先锋队里，柳书生等亲信却不得参与，八成是要乘机除掉自己。此外，他让晏夫人随行支应，主动请缨的孟玄知反而被留在归藏山，显然是怀疑他们串通一气，乘机分开。

“老孟武功虽高，心思却远远不及，要操持事务，非得天机会的其他人相助不可，而晏芳足智多谋，偏生早年间受过重伤，内力难有进展，不消说战场中刀剑无眼……好个如意算盘，可惜是用来对付自己人的。”方九如叹了口气，侧头向她一瞧，“至于你，更要当心了，不知那几位小友准备得如何？”

温厌春游目环顾，不见人影，便道：“事事就绪，只待今日的讯息传到各大门派，他们便先行一步，倒是大长老……若我没料错，他勾串的正是罗鸿骞。”

天机会七大长老之中，有五个是名门出身，大长老却不在其间，因他原本的门派早已没落，才入了十方塔，而今得能身居高位，既有年轻时积攒的功勋，也少不得外力托举。夔城一行，师无恙受道君指使，下手杀死了新娘周琇，又因此事而提前叛逃，温厌春始终耿耿于心，得知钟博衍的身份和遭遇後，她便猜出是大长老故意安排，然两派联姻修好，对十方塔有利有弊，何至于此？

“名单在手，证据确凿，更何况又牵扯到当年的案子，就算碍着盟誓，但以十方塔的职司，先对罗鸿骞暗加调查，也是应该的，他却推三阻四，加上今儿这一遭，我可算想明白了……”温厌春的眼神极冷，“若不是关乎切身之利，哪能极力回护？也是，归元宗跟钟家堡为联姻而交恶，自不能让对方成了好事。”

傅淮本是罗鸿骞的妻舅，虽不甚亲近，也还是一家人，难怪大长老对其委以重任。思及此，她又忆起回春镇的事，忽而嗤笑，罗璋当真对他爹一无所知，否则不能被玉腰奴骗了，白搭上一个韩征，自己也成了废人，想来罗鸿骞当时气炸了肺，偏又不能宣泄，做父子做到这个份上，何尝不是自作孽？

方九如不知温厌春在笑甚麽，但依稀记得二师弟小时候的模样，板着脸儿，掐尖要强，却肯让自己给他擦眼泪，可惜这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她心下怃然，轻声道：“我跟你们一块儿去潜龙渊罢。”

温厌春怔了一怔，又即会过意来，没有劝说，目送方九如背着药篓，慢慢地走下山去，正好这时暮色苍茫，金乌西坠，便如那段时光也沉没了。

刹那间，她的心中竟也有些空落落，放眼望去，漫山冰雪已消，遍地草木抽芽，却不闻虫鸟之声，四下里一片寂静，惟有凉风阵阵，夹杂着如丝细雨，以及一缕轻淡的梅香，恍惚间似又回到了白鱼河的小船上，只是身边少了个人。

衣裳渐渐湿了，温厌春斗然回神，却不禁想道：“他那儿也在下雨麽？”

雨下了数天，从西往东，陆陆续续的经过好些地方，有人跪在田坎边大笑，也有人站在浑水里痛骂，老天爷全然不听，到得潜龙渊之时，已是季春了。

三月十七，大雨停歇，天上乌云未散，偶或响起一两道雷声，震耳欲聋。

一乘快马飞也似的从峭壁中掠了出来，又如箭一般向前射去，霎时间奔了十馀丈，马蹄急踏，泥水溅起又落，风声呼呼，连头戴的斗笠也给掀在地下，骑者不屑一顾，反手便将雨蓑扯落，身上白衣猎猎作响，活像是振翅的鹰隼。

半个月前，师无恙便已抵达连云山地界，距潜龙渊不过三百里之遥，以他的脚程，早该赶到了，怎奈十方塔加派精英，一路追击，四面围攻，埋伏丶暗算等手段也各具独道，当真无所不用其极，换作旁人，坟头草都冒出来了。

师无恙纵有天大的本事，当此情势，也只能且战且走，凭着地势之利，与追兵周旋，每日里神出鬼没，浑如捉迷藏，哪知对手被涮了两把，竟尔将心一横，着人调运火药，炸塌了山谷的出路，险些便将他活埋在乱石堆下。

便在那生死关头，师无恙抢入夹壁间，骨碌碌的往下滚了数丈，摔在地xue里，头昏眼花，浑身剧痛，耳中嗡嗡作响，连根手指也擡不起来，却仍胡思乱想，心道：“她还真的说到做到，千里追杀，全无留情，不知这会儿又在做甚麽呢？”

他勉强翻个身，便此昏了过去，直到雨水从石缝间透下来，滴到脸上。

其时师无恙微微睁眼，只见小青在边上打转，急得像热锅蚂蚁，右侧却有人生了一个火堆，察觉到动静，便即走转过来，给他喂了水，又看了看包扎好的伤口，不冷不热地说道：“算你命大，这也死不了，怎样？能起来麽？”

祝长安自来是个直脾气，待人喜恶分明，何况他们原也算不得朋友，在师无恙的身份暴露之後，更没有了情义，刻下却出现在此，救得他一命。

师无恙勉强坐起身来，倚上石头，问道：“她叫你跟着我？”

自他离开二相宫，一直有人追踪，却万万没想到祝长安也混在其间。

这一问未能得到答案，见师无恙醒转，祝长安连片刻也不多呆，只将食物和疗伤的药品放在地下，说了句“此地不宜久留”，随後便走了。

师无恙的体质异于常人，只要不立即死去，伤势就好得奇快，独自在地xue里躺了两日，便又有了行动之力。一衆追兵没能找着他尸首，自不会掉以轻心，眼看将要搜查到此，师无恙销毁痕迹，从地下脱身，复又东躲西藏，终于找到一处隐蔽的出口，趁着雨势转小，暗施偷袭，方抢得这匹马，夺路而走。

这数日之事，犹似奔雷走电般闪过心头，师无恙不自禁的笑了，就在此时，轰隆声响入耳，一道白江横在眼前，波涛汹涌，狂风大作，连鸟儿也不敢落下。

潜龙渊是断龙江的哨防缺口，但古往今来，从无军队取道，便是因此地太险，只有走投无路的亡命徒才会冒险相试，水面宽逾数十丈，师无恙纵然身具绝顶轻功，也决计飞不过去，幸而这里还有一条铁索桥，年份已久，倒还能用。

又一声闷雷响起，天色愈发阴沉，大地也自微微震动，追兵将至。

师无恙从马背上飞跃而起，一脚蹬到桥头，借力纵前，顷刻间便窜出四五丈，跟着旋身落下，轻轻巧巧的落在底链上，待要继续过桥，蓦地里寒光一闪！

江面离岸约莫丈许高，荒草丛生，怪石成堆，加之水声隆隆，若有人屏息敛气的藏在凹处，着实难以发觉，对方也极有耐性，直等师无恙上了桥，这才突然纵身而出，一剑猛向他背心刺来，端的是精妙无比，绝非寻常。

这一下变生急遽，师无恙不及运功招架，只能侧转急纵，但觉臂上一凉，左袖已给剑锋划开，稍差毫厘，便是破胸之祸，而他身子猛然坠落，眼看将要掉入水中，青竹杖勾住铁链，人又借势翻起，便如荡秋千那般飞上来，落回岸边。

只短短一瞬，却是万分惊险，师无恙站定脚步，定了定神，方有馀裕去看剑客的面貌，面如冠玉，两鬓微白，身穿苍青长袍，赫然是归元宗掌门罗鸿骞！

两人四目交投，均自气凝如山，直到马蹄声愈来愈近，师无恙才道：“想不到罗宗主也会作此小人行径，我这破败之身，竟能劳动您大驾，真是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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