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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岁末,罗敷山上的丰针银杏蓊郁如常,西边,濒临坠落的一湾红日染遍地为朱赤。暮鼓声声撞碎一世的琼花,落尘如屑,斑驳年华。
山林中回荡着贯穿万物的寂静,偶有清鸦卧落,片刻后振翅扑簌惊起一池暮冬的薄寒。泷白一人独自立在后山花丛中,青衫冽冽,玉树临风。倏然想起那一年在这里初遇上大殿下西流玉的场景,不禁摇头一笑,那枚昙花种子他已经种在自家府苑了,只是开与不开全无把握,只待天命。他微微扬起脸,眼神有几分恍惚,眉宇间荡漾的风华比起两年前的青涩显然是沉稳了许多,依旧清秀,只是更为内敛温润,不施浮夸。
撩起袍子下摆不紧不慢的躲进寺院里去,白墙墨瓦,檀香徐徐。似乎与从前没有什么变化,又或者根本已经变化万千,图剩下一层外壳。泷白莫名怅然,心中一抹酸涩挥之不去。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来试着饶恕自己和西子臻周身染遍的杀戮,结果却是心沉如水,明明是爱的,却反而彼此距离愈发遥远,到底,是谁的错呢……
泷白轻叹一声。大宛寺像是刻意为了容纳他们这些过客而存在的,不管是当年的,还是当年的西流玉,也许彼此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曾经在此处汲取了人世间最为宁静的一段时光。
泷白绕过后堂,想起那一道暗门,背后是举世闻名的“珍馐堂”以及同样瞩目的“美人烩”,不可避免的就想起他与西子臻的第一次欢好,温泉池内令人脸红心跳的低喘轻抚,柔疼迷离。短短两年,就像是隔了一辈子。
泷白心中怅然,再想推开那暗门进去看一看,却被寺庙小沙弥告知佛堂重修,此路不通。便只能作罢,心中清楚此地的重要性,如今有因了昭帝当年的一段隐居,不动声色重修故居是自然,料想过不了多久这大宛寺也就要改口叫护国寺了吧?
泷白无声一笑,转身欲退去,目光无疑瞥过后堂里自己原先的住所,当年本是一所荒僻小院儿,之所以被单独隔开是因为方丈说要方面宿给路遇风雪暂时无法入京的路人,本着积德行善,却无意收容了他一年之久。后来他下山,这院子听说又因着什么隔了起来,大宛寺香火并不十分丰盛,故而也就冷清许多。
泷白脚步一滞,只觉胸口心跳莫名加快,似是有什么预感一般,神使鬼差的移步而入,拐了几个弯才绕过去,经过拱门后发现仍然是那所空僻的小院子,只是原先繁茂的桃花树下多加了一道疏篱,有几只凤花鸡扑棱着翅膀踱来踱去。旁边不远处是他从前总爱趴睡着饮酒的石案子,给磨蹭的乌黑发亮,像一块墨玉。
泷白怔怔的看着门口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胸口开始闷疼,似又回到当年那令他痛彻心扉的劫数里,他眼前出现大片红光,火舌吞噬着高耸如云的楼宇最后烧成焦炭,化为灰烬。他脸色苍白,手撑在石头案子上冷汗直流,心跳噗通噗通愈发是快。
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晴午的艳阳倾洒下一片暖华,那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轻快的柔和,像一曲动听的天籁,却是令泷白全身一僵,气血瞬间倒流而上,手脚冰凉。
那人淡笑着说:“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
『大结局·第七回』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温柔,熟悉到每日每夜在他梦境里循环往复的语气,玉泷白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般,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动了,这梦又像往常一般,粉碎的连末儿都不剩。
那人却又咦了一声:“怎么不说话,小竹?”
这一回,泷白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轻快的嗓音他微扬的语调,无一不是他熟稔于心的那样,甚至于最后唤出的那个名字,小竹,阮毓竹……是比筑!
泷白捂着嘴强压下自己即将冲口而出的惊叫,慢慢转过身,一点一点,感觉有一瞬间逆光的白芒,继而是暖洋洋的日光,淡淡的凉风吹动墨发,他看到了,看到那个人的脸。那张令他痛不欲生爱恨交织的脸!
他踉跄一步,颤抖的放下手,张口,却竟然唤不出那个名字。那个人就近在咫尺,他坐在一片祥和的日光下,微微含笑,目光如春水无波。他嘴角牵起的弧线一如多年前那般令人惊艳心动,一身简单的白衣穿在他身上,也是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泷白眼眶发热,十指揪成一团,又跌撞着上前几步,与他已经是面对面。这么近,近到他一伸手就能触摸到他的面孔。他伸出的手还在半空中未落下,那人沉默着,忽然轻轻抬起眸子,似得到了某种感应一般,微微绽开一朵清艳的笑,轻轻唤了一声:
“是你吗?泷白。”
玉泷白的手臂在半空中僵硬了一秒,几乎已经没了勇气去触碰那圣洁的笑靥,那人的睫毛上落满了斑斓的日光,一颤一颤,美的让人心疼。他始终微笑着,说:“是你吧,泷白。”
玉泷白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掩面泪流成河。
那人仍是笑着的,一双凤眸流露出万千柔情,欲说还休,有几分惆怅,几分伤感,几分欣慰,几分叹喟。伸手摩挲着捧起玉泷白泪的下颚,温柔的替他抹去那成串不休止的泪珠,指尖点了一星送到唇边,歪起头来笑了:“很香。”
泷白再忍不住扑进他怀里,过大的力气将那人撞了个趔趄,无奈的揉了揉他头顶的发,轻快的笑起来:“慢点,我都快受不住了。”无声的笑,原本空洞的眸子里星光流转,泷白一时怔仲,下意识的伸手去摸他的眼睛:“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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