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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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边的菲林（第2页）

他眯了眯眼睛：嗯。

我们扫描了它，发现了它的名字，以及名字有关的资料。这是一艘沉船，于三百年前被挖掘，挖掘人并没有留下名字，曾登记的只有古文明仪器几个小零件。

三百年前……

三百年前，泰拉爆发了第二次大天灾，同时，卡兹戴尔的历史迎来了第三次转折。——书上是这麽记载的。

学者说得很模糊，他也知道原因：历史，即使是百年前的历史，也已经在如今快不能被诉说丶听见——又更别说看见。

几百年前也有两个月亮吗？他想，会有星星吗。

但据我所知，他们走到他曾躺下的长椅处，却没有一个人坐下，只是从这个角度静静地站着。广场已经彻底冷下来了，温差削薄人的理智，将想象与现实细细切分，割舍时又拼凑，这是讨厌的丶不由自主的本能。他感到头脑发胀，听到友人叹了口气，由胸腔缓慢涌出的气流呼开寒气，尾音如一只红蜻蜓。

据我所知，那位死去的人，和这个“容器”有很大联系。

他的视线凝固在长椅的扶手上。他无数次在这里躺下，因为离酒铺近，离当铺近——他执着地从酒里寻找慰藉，当掉了家中的雕塑，画像，衣物，唯一没有当掉的是书籍。他说得出来那些字句，与酒精和疼痛相性高的字句，不断重现在晕眩的夜幕。但没有一次夜那麽暗，那麽暗，直至他産生错觉，那已经剥离一切，形成一种偏执的透亮。接近最深层的——

啪。

风吹过，什麽滴了下来。

他记起了那扇窗——友人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但他没有听到。他曾经研究一切，如今他只确信了一件他想要来确信的那件事，却足以欣喜。

是的，他见到了原本死去的人。

如果你说的属实……当然，我也…相信先生您的友人没说谎。菲林说，那麽，为什麽来找我？

学者说：……因为你看上去会是知道这个的人。

看上去是一个并不确切的词，不适合存在于研究人员口中。

学者执拗地重复到：但你看上去已经知道了。

菲林说：是吗？

有什麽意义？学者说，不否认丶不选择丶不看见，那麽就没有意义。我不知道您是怎麽想的，凯尔希女士，但我是这样想的……他死之前也是这麽与我说的。

菲林站起身。

学者被吓了一跳，他看见绿眼睛的菲林抿着唇，于是心虚地丶迅速地低下头。他没有把握丶甚至连证据也没有。他只是有一种，所谓看上去的感觉。可当下好似只有感觉才能证明一切。……一切都荒诞如二维线条组合。

你讨厌这个世界麽。菲林微微侧头。

学者沉默了，说：是的。但不仅仅是讨厌而已。你很难说这个世界适合生存……很多言语都是没有办法撼动什麽的。围绕一座冰山的，可能是另一座冰山，也可能只是更低的温度。但至少还有现在。

菲林说：那你认为什麽造就了现在？

现在？

他粗粗做浏览——战争已经变得可笑，死亡却已经不再被诉说。

这样的现在由什麽决定？

他想到他的友人在夜晚里慢慢地消散了，像是蒲公英，但最终的愿望却不是扎根。那种“看上去”的感觉抓住他的咽喉，与千千万万开始移动的人群一样迷离恍惚。移动城市的管道日复一日移送着活人丶死人，还有灰尘。

他感到那个“现在”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石子，去哽在肺腑里，使呼吸凹凸有致，又方向不明。

啪。

菲林关上了窗。

请离开吧，先生。她说，我去看看他。

那位死者没有留下墓碑——他的出租屋在死亡那一个月刚好到期，屋内整洁，没有明显破损痕迹，个人信息都装在衣柜里，除此之外的是满满当当的书。

而这些纸质书籍在死後都被烧掉了。反正他也会一直记得这些，熟悉友人的学者想，但还是感到不流于言表的悲哀。

这是规定：泰拉因一人死亡稍稍凹陷一个缺口，但很快以这种方式重新填补上，就像新陈代谢。

菲林来到广场。白昼划过每个角落，一切光洁如新。她站在偏角，从入口看向那座长椅，脚步很轻，一切堪堪持平。手指和透明的衣料摩擦，她走得不快，稳稳当当，看上去只是一个散步的普通人。

但她是顺着他的脚步走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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