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隗离见她蓦然收声,以及眼中一闪而过的怔然,立刻明白了她的猜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踏近,又生生停住,正色道,“她另有机缘,选择为殿主效力。偶尔因公务往来,仅此而已。”
他轻描淡写地划清界限,见蓝舒音垂眸不语,便转移了话题,“既然都走到这儿了,要不要进去喝一杯?”
蓝舒音惊讶地打量了他一眼,点头应下,“好啊。”
她以为隗离说的“喝一杯”是喝酒,还没见过他喝酒的样子,不免生出几分好奇。
但,她显然是想多了。
隗离带着她避过了喧闹区域。侍者为他们推开一扇隐蔽的暗门,穿过幽静的回廊,最终停在那间熟悉的【寂音间】前。
再次看到门牌上这三个字,蓝舒音如今心思不同了,总觉得那“音”字像是在无声地指向自己,心头掠过一丝微妙的不自然。
为掩饰这片刻的异样,她借着室内柔和的光线看向他,随口找了个话题,“说起来,之前有次去你办公室,好像听到你和那只九尾狐在说话。听起来……关系还挺熟的?我记得她以前挺怕你的,现在倒是不怕了。”
隗离正抬手为她引向茶海,闻言动作一顿。他侧身,手臂似有若无地轻轻擦过她的衣袖,带着她在茶海前落座。
他绕到对面,开始从容地温杯、取茶。水汽袅袅升起,直到蓝舒音开始懊恼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隗离才开口道,“你听到的不是她。”
他语气微沉,带着几分谨慎,蓝舒音抬头一看,才发现他脸色怪得很,满脸“死脑快想啊”的既视感,但她暗笑自己爱脑补,隗离这种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人,怎么可能慌乱。
她刚想问“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哪一次”,却被他打断。
“从我接手霓裳夜,九尾一共来过我这里三次。”他提起紫砂壶,缓缓注水,“前两次,我隐约觉得她……有些私心,刚巧那天,我一位早已心有所属的朋友在场,她就配合我演了场戏。本来想让她知难而退,没想到……”他话音渐低,没说下去。
但蓝舒音觉得,他说的就是那一次。没想到那天,她也在。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好奇地问道,“话说,那只九尾狐有名字吗?”
“不清楚。”
“可你有名字啊。”
“我是人。”
“也对,还成了老板。”蓝舒音撑起下巴,打量着他手边那张精致的面具,“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一直戴着面具?”
“我不是真正的魏寂。”隗离将冲泡好的茶汤缓缓注入她的杯中,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轮廓,他直言,“多年前在一次任务中,有个男人临死前求我照顾他即将临盆的妻子和幼女,将他毕生积累的财富都交托给我。那时我正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将势力铺开,更方便寻找……想找的。于是便接手了他的产业,打造了霓裳夜。这一切,也算是因缘际会。”
“况且,戴着面具,也方便我用本来的面貌去做其他事。”
蓝舒音顺着他的话问,“什么事?”
隗离沉默了片刻,声线清亮了几分,“憋宝。我祖上传下了些憋宝秘术,我就全世界各地探寻各种天灵地宝。”
她有些惊讶,“你祖上,也得是灵修吧?”
“嗯,是最早觉醒的探路者之一。”
“哇,那岂不是很厉害?”
“推演天机,驱策鬼神,几乎无所不能。”
“难怪……”蓝舒音端起茶杯,突然悠悠道,“他的后辈也能厉害到随心所欲,变成一个小女孩。”
室内霎时一静。
隗离提壶的手顿住,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扼住了喉咙,连周身那惯常的从容气度都出现了一丝裂痕,流露出几分难以掩饰的尴尬。
蓝舒音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这沉默持续了良久,隗离才长长叹了口气,放下茶壶,轻声解释道,“那不是变化之术,是用特殊息壤,混合心头血捏出的一个躯壳。”
“为什么这么做?”蓝舒音问道。
“因为你看我的眼神。”隗离抬起眼,对上她的目光,“虽然你什么都没说,但那双眼睛里,全是失望。你在说,‘阿离,你真冷血’。”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是那样的反应,但我想明白,我想了解你的一切。可我不敢用真实的身份靠近你,怕你更生气。也不敢化作稚龄男童,担心你不喜。最后想着,一个看起来无害的小女孩,或许……最能让你放下戒备。”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我只是想,学习如何像一个普通人那样去感受,去理解……你所在意的,那些世俗的悲喜。”
蓝舒音凝视着他难得流露出的无措,忽然倾身向前,双手轻轻捧住了他的脸。
“别低头,这个姿势不适合你。”
这个动作让隗离微微一怔,却并未躲闪。
蓝舒音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说,“我没有怪你。上一世的事,对我来说跟梦差不多。我只是没想清楚,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你。”
“有种说法是,人格的同一性在于记忆。我很认同。因为我感觉我这辈子就是完全不同的人,风芷昭音不怕死,我怕。风芷昭音爱憎分明,我爱吃回头草……总之。”
“如果没有那些记忆,我就是彻头彻尾的蓝舒音。但你们执着追寻的,都是风芷昭音。”她迎上他深邃的目光,索性坦诚,“我想我们都需要想明白,那份牵绊究竟连接的是谁。”
隗离捉住她松开的手,“可我追寻的,从来不是‘风芷昭音’这个名字,也不是那些已经过去的记忆。”
“是你面对绝境时,眼底那簇不肯熄灭的火。是你分明自身难保,却还要伸手去拉别人的固执。是你看似随性,骨子里却比谁都讲原则的别扭——”
“这些刻在灵魂里的东西,不会因为换了个名字、换了一段人生就彻底改变。你现在怕死,爱吃回头草,这恰恰证明你就是你!正因为经历过失去,所以才更懂得珍惜,正因为尝过决绝的滋味,才明白有些牵绊割舍不断。”
“阿音,你看不清自己。但我看得清。我认的一直是藏在这副皮囊下的,那个独一无二的灵魂。无论它叫风芷昭音,还是蓝舒音。”
他最后一句几乎是叹息着说出的,带着笃定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那份牵绊连接的是谁?我从不怀疑。”
蓝舒音被他这一番话震住了。
如果说请她喝茶时他还维持着一丝克制和界限,那么此刻他也全然不顾了。
那话语里的笃定和炽热,烫得她灵魂发颤,心慌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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