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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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全死了（第3页）

“啪嗒……”火光寥寥，很快熄灭。

他顿了顿，又点上，再次熄灭。周遭分明没有风，却如何也点不燃。

“把他移过去。”他忽然开口，指了一个方位，那是远离总船遮挡的一处地带，先前怕有风阻挡，并没有选择这里。

张添台依言照做，祁策再次点火，这一次，微微的江风像爱人的手，抚平了多日来的焦躁困顿，火晃了晃，缓慢地生起。

祁策忽然说不出了话，他看着木柴之上渐渐高起的光亮，面孔被打上一层昏黄。

“点燃了！”张添台说道。

徐凭栏被小心放在了火堆中，火光和江风作伴，将他完全包裹住，他的身体逐渐变得模糊，先是後背，再慢慢浮上正面，最後淹没他贯穿面孔的刀疤。

整个过程里，都像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一样，周遭没有一点杂乱——恐怕是每一对相爱的情人都会做的事情，姜络很喜欢靠在徐凭栏的身上，爱人的身体坚实温暖，让人安心和平静。

可是现在，徐凭栏静静地躺在那中央，裹着江水的江风融入火光，更像是他躺在自己爱人的怀中。

“还有枣。”祁策倏而开口。

傅砚在他的身後同样看着这一幕，耳边传来声音，下意识地看过去，祁策却已经趔趄地走了两步，转而跑向西边。

“祁明枢？”

面上的过江风拂着，在这快速的奔跑下带上寒气，祁策感受到身体有些发冷，一夜未眠的疲惫下，将眼前撞地有些花。

但他却没有停歇，一口气跑到了丛林深处，这丛林很是眼熟，分明是他们先前躲避水盗时藏身的地方。

脚下忽然踩中了什麽，重心不稳，下一刻里，傅砚高喊了他一声。

“祁明枢！”

紧跟着，脚下生力，在他即将滑落时抱住了他，与他翻滚几息，最终停到了下方的洼地之中。

“你做什麽？伤还没好，怎可胡来？”

他垫在祁策的身下，紧紧搂着他，祁策有些失焦的眼底回过了一点神，转而撑起身，指向了上方。

傅砚的视线随之而去，正见一棵长枝的歪头树，此刻天光渐亮，他们从前没有看清的树影在这时候显露出真正的模样——它的树干粗壮，光秃的树枝上，却挂着一颗颗青枣。

这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自然奇迹了。

祁策站上石墩，伸手摘下几颗，手中的枣光洁透亮，饱满浑圆……不就是当初徐凭栏给姜络时刻去核的吗？

“哈哈……哈哈哈……”他忽然笑了起来，转过头对着傅砚：“傅清介，你瞧，这枣树分明就是裴练自己种的啊。当初我们躲在这里的时候，他却装作看不见……我们蠢不蠢，他蠢不蠢？”

祁策的脸色苍白，站立在石面上，身形单薄，飘若浮云，傅砚只感心中一阵闷意，恍惚里，觉得他像一片随时会坠落高崖丶摔的粉身碎骨的枯叶。

“祁明枢，你先下来。”

祁策却没有管他：“我问你呢，傅大人，我们蠢不蠢，我蠢不蠢？……你说这世间人的性命，难道不是一开始就操控好了的吗，你在那里斗，他在那里争，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每天想的不是仁民爱物，想的全都是我杀你，你杀我，我利用你，你背叛我……”

“现在好了，全死了，我爹娘死了，兄弟死了，他个徐凭栏，自诩聪明，早年也那麽笨，把姜络和孩子害死了，把自己也害死了。”

“还有贺临昀，对了，我没有跟你说过贺临昀的事罢……他根本不是什麽船夫，他以前那双手是去写诗作词的，结果呢，考上了状元有什麽用？被权贵冒领了……”

他一口气说完这麽多话，猛地咳嗽起来，摇摇欲坠的身体靠在边缘，傅砚终于忍受不住，手掌生力，将他按进了怀中。

“祁明枢，你最近想的东西太多了，冷静一些……”

祁策却蓦地推开了他，他的双眼血红，声音冷凉：“走开。”

傅砚的指尖顿了顿。

他的脸色闪过挣扎，指骨慢慢收拢，最终下定决心般抓紧。

“得罪了。”

他的手擡起，後一刻里，祁策却躲闪开来，眼睛里有讽笑，“傅大人想打晕我吗？……放心，我没疯，我也不会死，我要活着……活着，看这份棋局，最後会走向何种境地。”

他说着，走到了枣树旁，“你带着这些枣回去吧，徐旗头说给姜娘子吃些枣，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先静静……”

傅砚被看穿了做法，下意识闪躲，祁策却已经蹲下身，静静靠在了枣树旁。

这个时候，祁策说不清楚在想故去的徐凭栏和姜络，还是从前恩爱两不疑的父母，只是沉默地丶安静地靠在那里。

傅砚喉结滚了滚，终于闭上眼睛，离开了洼地。

周遭弥漫着枯树的沧桑和脆枣的清香，祁策倚靠在那里，半晌以後，才慢慢掀起眼皮。

他坐起身，视线向下，最终停留在了枣树的树底。

继而伸手，挖上了污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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