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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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绣谱南下（第1页）

那本凝聚了陈平全部心血的《百草经络图》，在卧房的暗格里静静地躺了三日。这三日，陈平没有再碰它分毫，只是如往常一般开门迎客，称米送客，仿佛那件足以改变家族命运的物事与他再无干系。

直到清风商队启程南下的前一日，他才在那天午后早早关了铺门。他没有换上体面的衣衫，依旧是那身洗得白的粗麻布短打，只是将脸上与手上的灰尘细细清洗了一遍。

而后，他用一块半旧的蓝色布巾将那本图谱整整齐齐地包裹了三层。做完这一切，他才怀揣着这份沉甸甸的"家书"，第一次主动朝着城东那片属于富贵与秩序的坊市走去。

迎客居门前车水马龙。陈平没有立刻进去，只是在街对面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静静地站了一炷香的工夫，直到看见孙总管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二楼窗边，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迈开了脚步。

他没有去惊动那些气息彪悍的护卫，只是走到门口，对着一个正在擦拭门槛的伶俐小厮，用近乎请求的沙哑乡音问道："这位小哥，行个方便。小老儿，想求见一下贵商队的孙总管。"

那小厮见他衣着寒酸，本想不耐烦地挥手将他赶走。可见他虽佝偻着背，一双眼睛却出奇地平静，那份独属于乡下老人的质朴与卑微，竟让他生不出半分恶感。

通报之后，不过片刻，孙德海那微福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他见到陈平，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立刻换上了那副生意人特有的热络笑容："原来是陈老先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里边请！"

陈平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的屋檐下，对着孙德海深深地作了一个揖。"不敢扰总管大人清净。"他的声音比往日更显沙哑与迟缓，"小老儿今日前来，是有一桩不情之请，想求总管大人，行个方便。"

说着，他从怀中极其珍重地捧出了那个用蓝色布巾包裹的物件。

孙德海看着他那副郑重其事又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模样，心中愈肯定了自己对此人"隐世高人"的判断，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几分："老先生但说无妨。只要孙某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陈平缓缓解开布巾，露出那本用铁木妖树皮作封面的古朴册子。"此物，并非什么值钱的宝贝。"他将册子双手奉上，脸上带着一丝属于老人的追忆往昔的腼腆，"这是……老朽家传的一本绣谱，专教家中女眷，如何绣制些花鸟草木的图样。"

"老朽如今一把年纪了，记性也大不如前。总怕哪天两眼一闭，这门传了几代人的小手艺，便要在我手上断了根。"

"前些日子闲来无事，便凭着记忆，将这绣谱重新绘制了一遍。想着，总管大人的商队，不是要途经燕尾城么……便斗胆，想托您，将其捎带回去，交予我那不成器的侄孙。也算是为家族，留个念想。"

他这番话说得极慢，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叶落归根"的恳切与一个长辈对后辈最纯粹的舐犊之情。

孙德海听完，愣住了。他本以为对方是来求财，或是求别的什么机缘，却万万没想到竟是这等微不足道的凡俗小事。他看着眼前这位身形枯槁、气息微弱，却能一剂凡药救他性命的神秘老者，心中那点商人的计较，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所取代。

这，才是真正的高人风骨！于红尘之中，所求的，竟只是这般纯粹的血脉之情。

"老先生说得哪里话！"他连忙接过那本册子，只觉自己捧着的不是一本绣谱，而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此等小事，何谈求字！孙某此番，定当亲手，将此物交到府上！"

他像是为了印证什么，随手翻开了那本图谱。只一眼，他便被纸上那精妙绝伦的白描笔法给惊艳到了。那一株株灵草栩栩如生，仿佛不是画在纸上，而是真的从纸页里生长出来的一般。

"老先生家中女眷，当真是蕙质兰心。"他由衷地赞叹道，"这草木，绣得……画得，竟是比真物，还要精神几分！"

陈平只是憨厚地笑了笑，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写满了感激。

孙德海将那本"绣谱"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又对陈平再三保证，这才在一片客套声中，亲自将他送到了迎客居的门外。

陈平没有回头。他佝偻着背，一步步走回了那条属于他的、充满了喧嚣与生机的乱麻巷。他的步子很慢，很稳。他知道，那本承载了家族未来的功法，已然被他用一种最安全、也最不可思议的方式，送上了那条通往春天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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