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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涌市的港口永远是一副永不疲倦的喧嚣模样。
晨雾尚未完全散去,与远方工厂烟囱里排出的灰烟混合在一起,给整个海平面蒙上了一层压抑的滤镜。巨大的钢铁货轮如同沉睡的巨兽,静静地泊在深水区,它们锈迹斑斑的船身诉说着远洋的艰辛与风浪的侵蚀。相比之下,往来于近海的客轮则显得精致许多,白色的船体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但仔细看去,那白色也并非纯粹,沾染着航行的盐渍与难以洗净的污痕。
码头上,起重机的长臂如同不知疲倦的钢铁巨鸟,重复着抓起、旋转、放下的动作,出的轰鸣声与海浪拍打堤岸的哗啦声、远处货轮沉闷的汽笛声交织成一永不停歇的工业交响曲。海鸥成群结队地盘旋尖啸,时而俯冲下来,争抢着被海浪卷到岸边的零星食物残渣,或是胆大包天地试图从松懈的码头工人手中叼走点什么。
空气里混杂着浓烈而复杂的气味——咸腥的海风是基调,其中又混合着浓重的燃油味、货物包装箱散的木质霉味、人群中涌动的汗味,以及从附近鱼市飘来的、带着腐败甜腻气息的鱼腥味。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只是港口固有的、需要忍耐的背景环境。但对于x,这些气味却如同最详细的情报图,每一缕都在诉说着这片区域的故事:哪艘船刚刚卸下远洋的渔获,哪片区域堆积着亟待运走的化工原料,甚至哪些角落曾生过不为人知的冲突,残留着微弱的血腥与火药味。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衣物,材质普通,款式毫无特色,完美地融入了码头工人与普通旅客人流之中。他的步伐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轻捷而沉默,仿佛脚底始终与粗糙的水泥地面隔着一层无形的阴影。这不是刻意为之的潜行,而是从小在玛狃拉族群残酷的生存环境中磨砺出的本能——如何在覆盖新雪的崎岖地面上移动而不留下清晰的足迹,如何利用岩石、冰柱乃至风吹雪形成的起伏来隐藏身形。在这片由货箱、缆桩和涌动人群构成的钢铁森林里,这种本能让他如同水滴汇入河流,难以被察觉,也难以被记忆。
他并非漫无目的地移动。那双隐藏在略长刘海下的黑色眼眸,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与情感分析仪,冷静而高效地掠过周遭的一切景象。
他看到了穿着统一制服、手持写字板、对着对讲机大声吆喝的码头管理员,他们的脸上混合着疲惫与不容置疑的权威。他们的身边,往往跟随着腕力或搬运小匠,这些宝可梦眼神大多空洞,肌肉贲张的身体机械地重复着抬起、搬运、放下的动作,如同上了条的玩具。它们的存在,似乎仅仅是为了完成指令,而非拥有自身意志的生命体。
他也看到了那些衣着光鲜、脸上洋溢着兴奋与期待的旅行者与训练家。他们成群,高声讨论着即将开始的航程,或是迫不及待地展示着刚刚在立涌市获得的徽章,交换着印有各自信息的联盟卡。他们的宝可梦跟在身边,状态各异——有的精神抖擞,对新鲜环境充满好奇;有的则皮毛略显凌乱,眼神中带着刚刚结束对战的倦意,但至少,它们的身上还保留着作为独立个体的鲜活气息。
然而,更多不和谐的细节,如同平静水面下潜藏的锋利暗礁,被他一一敏锐地捕捉、分析、归档。
在靠近出口闸机的地方,三个穿着看似普通蓝色工装的男人,他们的站姿过于挺拔,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视线不断地在人群中扫视,看似随意,实则覆盖了所有关键通道。他们的站位看似分散,却隐隐形成一个可以相互支援的三角区域,耳廓微微朝向不同方向,显然在专注地听着什么。他们的腰间衣物下有不易察觉的鼓起,以x的经验,那下面隐藏的绝非工具,而是通讯器或是某种便携式的束缚装置。国际警察的便衣。x在心中冷冷地标记,如同在狩猎地图上插下警告的标钉。他们的存在,意味着这片水域或即将启航的某艘船只上,有他们感兴趣的目标——或许是偷渡客,或许是精灵盗猎团伙,也或许……是像他这样,身负不可告人秘密的“潜伏者”。
他的目光继而落在一群正在装卸一批印有危险品标志货箱的工人身上。他们大声吆喝着,驱使着几只铁臂枪虾。这些水箭龟宝可梦搬运主力的前身(水箭龟凭借庞大的体型、坚硬的甲壳与强劲的水系力量,成为码头物资转运的核心助力,填补了大型机械与人力之间的运力空白,常与豪力、怪力等擅长搬运的宝可梦协同工作,负责重型货物的装卸与短途运输。因为码头极其缺少水箭龟这种水系御三家最终形态的宝可梦,因此大部分码头都使用臂力强大的铁壁枪虾代替。),正用它那炮管般的巨钳凝聚水压,射出精准的水弹,将沉重的货物冲击、挪移到指定的运输板上。这本是它们天生的能力,但其中一只铁臂枪虾的动作明显迟缓而僵硬,暗蓝色的甲壳上带着几道新鲜的、未曾处理的擦伤,一只眼睛半闭着,边缘红肿,眼神空洞得如同废弃的玻璃珠。一个身材粗壮的工人见它效率低下,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上前用穿着厚重劳保鞋的脚不轻不重地踢在它的甲壳侧面,出沉闷的响声,嘴里咒骂着:“没吃饭吗?废物!快点!耽误了时间扣你训练家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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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铁臂枪虾庞大的身躯猛地瑟缩了一下,仿佛那不是一脚,而是一根烧红的铁钎。它颤抖着,更加拼命地试图凝聚水流,巨钳尖端闪烁的蓝光却比之前更加微弱、不稳定。
一股冰冷而纯粹的怒意,如同淬毒的细针,瞬间刺入x的心底,几乎要引爆他体内那股沉睡的破坏欲望。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感受着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的刺痛,以此来压制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毁灭冲动。这就是人类。他再次确认了这个冰冷的事实。肆无忌惮地索取,理所当然地驱使,将宝可梦视为可以随意使用、丢弃甚至虐待的工具,而非拥有感知、会痛苦、会恐惧的活生生的存在。等离子团那套冠冕堂皇的“解放宝可梦”的口号固然虚伪透顶,令人作呕,但他们所抨击的、眼前这种血淋淋的现实,却真实得刺眼。这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那偏执而绝望的信念——唯有从根源上彻底清除这弥漫在世间的贪婪与恶意,才能真正终结这永无止境的迫害与痛苦。温和的改良?n所追求的理想世界?不过是天真者不愿正视残酷现实的梦呓。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翻涌的杀意强行压回灵魂深处,如同将利刃缓缓归鞘。现在不是时候。他走向嘈杂的售票大厅,混杂在带着各种气味的人群中,耐心地排着队。轮到他时,他用平静无波的声音购买了一张前往飞云市的中等舱位船票。头等舱过于引人注目,容易成为各方势力关注的焦点;而底层舱位则鱼龙混杂,环境恶劣,容易卷入不必要的麻烦与冲突。中等舱,是观察、隐藏与必要时行动的最佳平衡点。
购票过程很顺利,火箭队精心伪造的联盟身份经受了简单的查验,毫无破绽。他拿着那张质感粗糙、印着船期信息的薄薄纸片,走向指定的“海浪号”客轮登船口。他没有像大多数旅客那样挤在舷梯前,而是在一个相对僻静的、堆放着一些防水布覆盖的货箱的角落停下,背靠着冰冷的金属箱体,如同彻底融入了这片阴影,化作一座沉默的石像,只有那双眼睛,仍在持续不断地收集着外界的信息。
登船口附近已经聚集了形形色色的等待者。一个带着小女孩的家庭,父母正兴奋地指着庞大的“海浪号”客轮,向孩子描述着海上的美景与可能遇到的宝可梦;几个显然是刚结识的年轻训练家,正热火朝天地交换着联盟卡,比较着各自徽章收集盒里的成果,语气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毫不掩饰的竞争意识;一个脑满肠肥、穿着昂贵但不得体西装的商人,正对着手中的通讯器唾沫横飞地咆哮,内容无非是货物的价格、交付的期限,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利润的贪婪。
海风裹挟着更远处的声音传来。他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旁边两个倚着缆桩、皮肤被海风侵蚀得黝黑粗糙、看起来是常年跑这条航线的老水手的闲聊。他们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见多识广的懒散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听说了吗?就这‘海浪号’,前几趟跑下来,可不太平。”一个声音沙哑得像是含着砂纸的水手说道,他掏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扁壶,抿了一口里面辛辣的液体。
“又怎么了?难不成是那群饿疯了的长翅鸥,又把乘客晾甲板上的零食给抢光了?”他的同伴,一个缺了颗门牙的矮壮汉子,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
“抢零食?那算个屁事。”沙哑声音的水手压低了些嗓音,“是更邪门的事儿。好几个值晚班的兄弟都撞见了,说储藏室的门,没人碰,自己就吱呀一声开了,过会儿又悄没声儿地关上。晾在后甲板船员区的衣服,第二天早上现全都被打成了死结,还是那种特别刁钻的水手结。还有啊,一些小零小碎的,像吃饭的勺子、点烟的打火机,明明放在那儿,一转身的功夫就没了,等你找得满头大汗,它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你根本不可能放的地方,比如床底下,或者工具箱最里头。”
“啧……”缺牙水手咂咂嘴,脸上轻松的神情收了起来,“听着是有点瘆人……估计是哪个缺德的训练家,偷偷带了喜欢恶作剧的(能系幽灵系)宝可梦上船吧?拉鲁拉丝?还是鬼斯通那帮家伙?”
“谁知道呢?”沙哑声音的水手叹了口气,把扁壶塞回兜里,“上面让瞒着,别惊扰了客人。但大伙儿心里都毛毛的。希望这趟航程能安生点,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幽灵系能系)宝可梦的恶作剧?x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肩头的索罗亚似乎也听到了这段对话,它那对总是机警转动着的耳朵轻轻抖了抖,红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本能的警惕与排斥。它不喜欢这种混乱、充满未知的环境,更贴近x的脖颈,细腻柔软的黑色毛蹭着x的皮肤,仿佛在汲取那份令它安心的、同源的黑暗与稳定气息。
x对此并不十分在意。只要不主动招惹到他,不过是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比起这个,他更关注那些在人群中若隐若现的便衣警察的动向,以及他们可能带来的实质性风险。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再次无声地扫过码头。他注意到,在那只受伤的铁臂枪虾附近,一个穿着火箭队底层成员标志性的粗糙制服、神色慌张、眼神不断四处瞟望的年轻人,正低着头,用尽可能不引人注意的度快步走过,很快便消失在如迷宫般林立的巨型货堆后面。而在登船口的另一侧,那名之前被他标记的国际警察便衣,似乎接收到了什么新的指令,抬手按着隐藏在衣领下的微型耳机,一边低声回应,一边开始有目的性地向登船口的方向移动,视线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排队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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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或许尚未真正降临,但空气中弥漫的那份湿重、粘稠与无形的压抑感,已经如同不断下降的气压,清晰地预示着这段航程绝不会一帆风顺。
x低下头,用指尖轻轻抚摸着索罗亚光滑而冰凉的毛,感受着它依靠在自己身上传来的细微呼吸起伏和令人安心的重量。与此同时,他腰间别着的、属于钳尾蝎的那枚精灵球,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的震动,那是感知敏锐的伙伴在表达着对环境不安的本能反应。
“忍耐。”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只有他自己和肩头那只与他命运相连的小狐狸能听见。“穿过这片暗影,只是开始。”
登船的广播终于在用几种语言重复播放后响起,尖锐的电子音刺破了码头的喧嚣。人群如同被惊动的蚁群,开始骚动起来,向着那架连接着陆地与海洋的狭长舷梯涌去。x没有急着加入这股洪流,他依旧停留在阴影里,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猎手,冷静地观察着人群的流动,直到最初的那股拥挤高峰稍稍平息,人流变得稀疏而有序,他才如同一个最普通的、沉默内向的年轻训练家,迈着平稳的步伐,走向那艘即将载着他驶向未知、阴谋与下一个挑战舞台的钢铁巨轮。他的背影在庞大船体与喧嚣港口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孤独,却又透着一股磐石般的坚定,仿佛已然背负起整个暗夜的重量,决意要将这深沉的颜色,染遍所有他踏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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