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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沉,最后一缕夕照掠过居庸关的城墙。旌旗上的龙纹忽明忽暗,像是在风中低语。多尔衮勒马停在关隘高处,铠甲上的红缨被北方干燥的风吹得微微颤动。他望着远处蜿蜒的山路,二十年前皇太极在沈阳城楼上的话,此刻竟如此清晰地浮现在耳边。
“王爷在想什么?”孝庄太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披着绛紫色斗篷,鬓角的珠饰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多尔衮没有回头,抬手指向南方:“明日的炊烟。”他的声音比往常低沉,“二十年前,先帝在沈阳城楼指着炊烟说,将来到了北京,八旗儿郎也要记得这味道。”
孝庄缓步上前,与他并肩而立,目光投向远方:“炊烟是百姓的命脉。先帝的意思是……不要忘记我们为何而来。”
多尔衮紧了紧缰绳,战马不安地打了个响鼻。他想起皇太极临终时浑浊却坚定的眼神,想起入关前夜八旗将士篝火映照的脸庞。“是啊,不是为了毁灭……”
夜幕彻底笼罩山峦时,营地已点起星星火把。多尔衮独自在帐中展开地图,手指沿居庸关向北京城划去。烛火摇曳间,他仿佛看见那座巍峨城池的轮廓——红墙金瓦的紫禁城,纵横交错的街巷,还有千家万户升起的袅袅炊烟。
“报!”亲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前锋已至南口,沿途未见明军主力。”
多尔衮收起地图:“传令下去,明日卯时拔营。”他顿了顿,“约束各部,不得扰民。”
亲兵领命而去,多尔衮却再无睡意。他走出大帐,夜风拂过铠甲缝隙,带着初春的寒意。远处山脊上,守夜的士兵身影如剪影般沉默。这些跟随他南征北战的勇士,明日将第一次看见那座传说中的都城。
拂晓时分,雾气笼罩着行军队伍。多尔衮策马走在最前,铁甲上凝结着露水。当太阳升起,雾气渐渐散去时,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第一缕青烟。
“北京……”身旁的将领低呼出声。
那缕烟丝般升起的青烟很快变成数十道、上百道,在澄澈的蓝天下交织成网。随着队伍前进,城墙的轮廓渐渐清晰——灰黑色的墙体如巨龙盘卧,箭楼上的琉璃瓦反射着阳光。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城墙外延绵数里的难民。衣衫褴褛的百姓拖家带口,在官道两旁蜷缩。看见大军前来,人群骚动起来,母亲将孩子搂在怀中,老人跪地磕头。
多尔衮勒住战马。他看见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孩躲在母亲身后,手里攥着半块黑的窝头。
“去问问。”他对通译道。
片刻后,通译回报:“说是躲避闯贼,已经在城外等了三天。城门紧闭,不许进出。”
多尔衮眉头紧锁。他抬眼望向北京城,炊烟依旧袅袅,却与城外的惨状形成讽刺的对比。皇太极的话再次回响耳边——“记得这炊烟的味道”。
“传令,”他沉声道,“分出一半军粮赈济难民。另派快马至城门通报,就说大清摄政王多尔衮,护送太子入京。”
当队伍终于抵达正阳门前,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多尔衮抬手止住大军,独自策马上前。城门洞里站着几名明朝官员,脸色苍白地捧着印信。
“王爷……”为的官员声音颤,“皇上已经……已经……”
多尔衮没有下马,只是平静地问:“城中百姓可安好?”
官员显然没料到这个问题,结结巴巴地回答:“还、还算安定……只是粮价飞涨……”
多尔衮点点头,突然调转马头返回军阵。他对等候的将领们下令:“全军在城外扎营,只带亲兵入城。”见众人疑惑,他补了一句,“铠甲卸了,换常服。”
孝庄太后的马车此时驶上前来。她掀开车帘,目光与多尔衮相遇。无需言语,她似乎已明白他的决定,轻轻颔。
当多尔衮换上一袭深蓝便装,仅带二十亲兵入城时,街道两旁挤满了观望的百姓。他们眼中既有恐惧,也有好奇。一个卖糖人的老汉甚至忘了手中的活计,糖浆滴在炭火上出滋滋声响。
多尔衮在一家茶肆前停下,要了碗最普通的大碗茶。他端着粗瓷碗,在百姓惊讶的目光中一饮而尽。
“甜水井的水,”店主怯生生地说,“大人……觉得如何?”
多尔衮放下铜钱:“好茶。”他看向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提高声音,“自今日起,开仓放粮,平抑物价。各家各户,照常生活。”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一个胆大的孩子突然挤到前面:“你们真的不打人吗?”
多尔衮蹲下身,与孩子平视:“我们不是来打人的。”他指了指孩子手里攥着的风车,“这玩意儿,能送我个吗?”
孩子犹豫了一下,递出风车。多尔衮接过,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放在孩子手心:“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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