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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内,烛火摇曳。
康熙站在赫舍里生前的寝殿中央,手指轻抚过妆台。空气中残留着药香,那是太医们为救赫舍里性命熬煮汤药留下的气息。
“皇上,太子已经安睡了。”梁九功轻声禀报。
康熙微微点头,目光却未从妆台上移开。三天前,赫舍里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诞下胤礽后撒手人寰,他甚至来不及与她道别。如今,这个刚出生就被立为太子的孩子成了她留给他的唯一血脉。
“把赫舍里的东西都整理出来。”康熙的声音有些沙哑,“朕要亲自过目。”
梁九功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几个宫女捧着漆木箱子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康熙挥退众人,独自蹲下身,打开第一个箱子。里面整齐叠放着赫舍里的衣物,最上面是一件绣着兰花的藕荷色常服——那是她最爱穿的一件。
康熙的手指轻轻触碰那细腻的绸缎,仿佛还能感受到她的体温。他深吸一口气,将衣物一件件取出,每一件都勾起一段回忆。在最底层,他现了一个用蓝布包裹的方形物件。
解开布包,里面是一本装帧精美的册子,封面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帝王起居注》。康熙眉头微蹙,这不是内务府记录的版本。翻开第一页,他的呼吸顿时凝滞——这是赫舍里的笔迹。
“康熙四年三月初七,玄烨今日在乾清宫召见汉臣,谈及江南税赋。他言谈间对汉臣颇多尊重,令我想起祖父常说‘满汉一家’的理想。但愿这份心意能长久保持”
康熙的指尖微微抖。他从未想过,赫舍里竟会如此细致地记录他的言行。他快翻动书页,每一页都记载着他的所作所为,以及赫舍里或赞赏或忧虑的评注。
“康熙六年腊月,玄烨因索额图进言,削减汉官俸禄。他明知此举不妥,却碍于满臣压力而妥协。夜里他辗转难眠,我知他心中矛盾,却不敢多言”
康熙的心脏猛地一缩。那确实是他执政早期的重大失误之一,导致江南汉人士绅离心。他从未向任何人表露过当时的心境,而赫舍里却看得如此透彻。
“康熙八年春,明珠提议圈占汉民良田分给八旗子弟。玄烨虽未当场应允,但神色已有松动。我忧心如焚,若此令一下,满汉隔阂将更难弥合”
康熙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些年来,他确实在满汉问题上摇摆不定。一方面深知需要笼络汉人士绅,另一方面又不得不顾及满洲贵族的利益。赫舍里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翻到最后一页,康熙的手突然僵住了。那页纸上只有一行字:
“愿君视汉满如左右手。”
墨迹新鲜,似乎是不久前才写下的。康熙的眼前浮现出赫舍里伏案疾书的画面——她是在什么时候写下这句话的?是在临产前预感不测,还是早就想对他说的肺腑之言?
一滴泪水不受控制地落在纸页上,康熙急忙用手去擦,却意外现这页纸比其他页略厚。他小心地捏住页角,现竟然是两张纸粘合在一起。
“这是”康熙的心跳加,他轻轻剥离粘连的纸张,现中间藏着一张薄如蝉翼的宣纸,上面有墨迹渗透的痕迹,但字迹模糊难辨。他举起纸张对着烛光,隐约可见几个断断续续的字:
“索家密谋汉臣名册当心”
康熙的手剧烈颤抖起来。这是什么意思?赫舍里现了什么秘密?为何要将这信息藏得如此隐秘?他回想起赫舍里临终前欲言又止的神情,当时他只道是生产痛苦所致,难道她其实是想告诉他什么?
窗外突然响起雷声,一道闪电照亮了康熙苍白的脸。他紧握着手中的宣纸,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索家”康熙低声喃喃,这个名字让他心头一震。索额图是朝中重臣,也是赫舍里的亲舅舅。若真有什么密谋,为何赫舍里会选择将此事记录下来?
康熙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雨点开始敲打窗棂,出清脆的声响。他的思绪被拉回到赫舍里临终前的那一晚。
那天夜里,赫舍里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她望着康熙,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康熙当时以为她是因疼痛而无法言语,现在想来,或许她是有话不能说。
“朕真是糊涂。”康熙自责地低语。他转身回到桌前,重新翻开那本《帝王起居注》。这一次,他不再急于翻阅,而是逐字逐句地仔细阅读。
每一页都像是赫舍里在对他诉说心声。她记录了他的每一个决策,分析了每一次朝会的利弊,甚至还写下了许多他未曾察觉的细节。比如某次宴会上,一位汉臣因座次问题面露不悦;又比如某日早朝时,满臣与汉臣之间的微妙互动。
“原来你一直在看着朕。”康熙的目光停留在一行字上,“朕却从未真正理解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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