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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板这件事大概率会被认定为民事欺诈,需要搜集大量证据,她应该立即去购房支付地或成飞白的户籍地公安机关报案,用报案回执联系银行申请暂停还款和止付。”
“你等会儿,我拿笔写一下。”
“不用写,都记好了,一会儿把纸拍给你,我先给你讲明白。”
他说了一大串取证方面的要求,什麽房贷转账记录丶首付款流水,还要同居证明,最好能找点证人……
沈媛等他挂断电话,敲门进来,“子星,什麽事啊?我听你聊了好久非法诈骗。”
常威也挤进屋问:“你妈妈说今天晚上赶回来。”
万子星给常威沈媛解释的工夫,常青已到了楼下喊门,万子星留下两夫妻消化此事,一溜烟跑到楼下开门。
黑夜里的常青如披霜戴雪,脆弱忙乱的表情一碰即碎,抓着万子星来不及开口,断续的喘息先一步吐出内心的话。她万没有想到成飞白是这种人,在外僞装了一天的外壳全然碎裂,抱紧儿子流泪。
“妈,你们没结婚吧?还来得及。”
常青摇了摇头,“没有。”但她的表情却没有松弛下来,带着隐忧又不便明言。
此夜与任何夜晚都无不同,却对这间小屋的人除外。客厅的灯一直亮着,哥嫂听着妹妹的絮语。
“他创办了一家新公司,打算请我担任董事长和法人,公司正在集资建设,我每天忙着整理各项申请资料,也因为公司的事才拖着没结婚。”
常威用拇指指节划过额头醒神,“妹,你不能跟这种人结婚,也不要在他手下做事了。”
沈媛也附和道:“是呀,你是资深会计,不愁找不到工作,也可以在家过渡一段时间,毕竟子星也要开始集训了。”
但常青还是狠不下心离开,嘴唇咬得苍白,深陷的眼窝盛不尽悲伤抑郁,感染到眼角眉梢,这个漂亮的女子仿佛老了许多岁,不堪重负。
“我明天见见她再说吧。”
沈媛望了眼万子星,转向小姑说:“过年时子星说他有问题,其实我是相信的,但客人屋里坐着,不好当面起冲突。但是今天,咱们自家人说说心里话,小姑,感情上宁缺毋滥,不要急于找归宿就容忍,夫妻相处中大事不可能化了,但小事却随时能化大。”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失败一次的人了。”常青喝下满满一杯冷水,“但我们之间的经济捆绑太多,不是那麽容易分的。”
“你借了他的钱?”常威问。
常青举着杯子流泪,星夜赶来的脸冷得发痛,被泪水一烫,皮肤通红。“不是。”
“那怕什麽?”
常青用杯子磕了磕桌面,鼻音厚重,“我是会计啊哥,小公司的财务是一笔烂账,可如果我不听他的,怎麽在公司做下去呢?”
常威一听,全身觳觫,“那难道,你……你做过假账?”
万子星心中巨石塌陷,撞上一片奇诡无出路的黑暗,失去着落。许久没有深度相处,好像母亲的温柔只剩一层薄纱似的外壳,轻得仿佛只剩一种印象了而已,而母亲的原则,他已看不懂。
“我没办法!工作不好找,我又考不上证书,星星还需要学费。我们孤儿寡母的生活怎麽办?”
常威一拍桌子说:“你糊涂啊,那你也不能做违法的事,我们小户人家犯错就是大罪,哥怎麽帮你?”
常青听到这些指责,脑子更是乱成一锅粥,沈媛揪了揪丈夫的衣襟,“先别说了,小姑刚回来,让她好好休息。小姑,你是想和我睡,还是想和星星睡一屋?”
常青抹了抹脸,“我跟星星,我们母子俩有话要说。”
常青洗澡的时候,万子星把两个床铺铺好,他坐在地铺上,等到常青擦着头发进来。宽大的睡袍落在她身上,撑不起来,衣角空荡荡地摇晃。
常青坐在床上,望着儿子,“妈妈让你失望了?”
“妈,你说的是真的?”
“嗯。”常青又灌下一杯冷水,自她进门灌了四五杯冷水,还是压不下心中的烦闷,一团无名火流窜在身体里,逐处点燃。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但她被火盆烧着,静不下心入睡。
常青大专毕业,大单位不愿意录用,也就是规模不大的私企愿意用她当会计,工作几年的钱都用来奉养父母,又攒了点嫁妆嫁给同单位的万嵩。婚後的生活也算平静宁馨,但是在万子星出生後,丈夫隐藏的人品开始显露端倪。他不做家务,也不懂照顾孩子,下班後常青赶回家做饭丶接替婆婆,脚踩风火轮似地停不下,他却说单位有应酬,脱不开身。
後来常青才明白,是他厌烦一地鸡毛的家务和需要照顾的孩子,硬拖着不回家。有时她在窗台晾衣服,明明看到自己家的车停在楼下,但车里的人没上来。落日流岚,残杀了她对夫妻温情的最後向往,她在绚丽的云霞中弯下脊背,夹着洗衣盆走回暗无天日的房间。
房间里冒烟的蒸锅丶积灰的家具和嗷嗷待哺的孩子在叫她,这个家需要她。而他只是需要个家。
常青多少能安慰自己,至少万嵩还养家,後来连安慰都不做数了。万嵩先是凌晨回家,後来彻夜不归,再发展到三五天才回家看看,并不避讳有了新欢。
几年後,公司不景气,发了一笔遣散费,那天也是万嵩最早回家的一天,收拾了东西离开。
万子星刚上小学,两脚吞金兽吃起钞票来不眨眼,公婆把儿子离家不归的原因怪到她身上,骂她不贤惠,孙子也不看了。常青只能带着儿子回娘家,由父母照看,她出去打工。後来父母倒下,用退休的积蓄看病,人还是没留住。
好在这时常威的水果店稳定了,接来母子俩。父母老两口剩的钱,也就四五万,常威让给了妹妹,以作万子星读大学的费用,他有个水果店,养活一家三口且供一个大学生,尚有馀力。
这四五万支撑着万子星的将来,但眼下的生活,养家糊口的重担全在她一人肩膀。
没钱怎麽办?多简单的道理,挣钱!
钱不好挣怎麽办?那你得忍着。
忍不下去怎麽办?忍不下去有忍不下去的逃法,忍得下去也有甲亢甲减结节增生的病法。
常青是母亲,没什麽大本事的母亲,这片土地上有很多像她一样忙忙碌碌又挣不到大钱的母亲。母亲只能忍,不能逃。
“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我不怪你,但我害怕你出事。”
“我要稳住成飞白,不能跟他撕破脸,所以陈熙这件事我未必能帮忙。”
常青躺在床上,看着头顶天花板发晕,恨不得立刻到白天,见见和她一样轻信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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