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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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护理坊的 尖子生（第1页）

秋初的晨光带着几分凉意，斜斜照进护理坊的“外伤处理室”。窗台上的薄荷草沾着薄霜，经阳光一晒，渐渐融成细小的水珠，顺着叶片滑落。二十多个宫女围着中央的演示台，裙摆扫过铺着粗布的地面，出轻细的摩擦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江兰手中的布偶上——那布偶是春桃前几日连夜缝补的，右腿缠着暗红布条模拟“胫骨骨折”，连关节处的褶皱都缝得格外逼真。

“骨折固定的关键在‘先牵后夹’。”江兰握着竹夹板，指尖轻轻抵住布偶的“膝盖”，“要先顺着肢体走向轻轻拉直，让错位的骨头归位，再把夹板贴在两侧，记住，夹板长度要过骨折处上下两寸，才能固定稳妥。布条缠绕时力度要匀，能伸进一根手指的松紧度刚好，太紧会勒住血管，太松又起不到固定作用。”

话音刚落，台下就传来细碎的嘀咕声。站在前排的玲儿偷偷扯了扯旁边小莲的衣袖，压低声音说：“说得倒轻巧，上次我给布偶绑夹板，刚牵了两下就歪了，江兰姑娘盯着我练了半个时辰，手都酸了。”小莲刚要接话，后排的李姐又凑过来，眼神往春桃的方向瞟了瞟：“有些人啊，不知暗地里练了多少遍，才敢在这儿出风头。”

这些话虽轻，却恰好飘进江兰耳朵里。她没回头，只是抬手敲了敲演示台：“光说不练假把式，春桃，你上来试试，就按我刚才说的步骤来。”

人群里，穿淡绿色宫装的春桃猛地抬起头，耳尖瞬间泛红。她个子不算高，站在一众宫女里并不起眼，淡绿色宫装的袖口还沾着些褐色的草药汁——那是今早整理艾草罐时，被干枯的艾叶边缘刮破手指，渗出来的血混着草药汁蹭上去的。她下意识地往身后藏了藏手，快步走到台前，鞋底踩过地上的炭灰，留下浅浅的脚印。

“别慌，慢慢来。”江兰递过布偶，眼神里带着鼓励。

春桃深吸一口气，指尖先轻轻捏住布偶的“脚踝”，另一只手托着“膝盖”，按江兰教的力度缓缓拉直——她的动作比其他宫女慢，却格外稳，布偶原本扭曲的腿渐渐恢复成自然的弧度。接着，她拿起两块打磨光滑的竹夹板，精准地贴在布偶腿的内外侧，夹板顶端刚好过“髋关节”，底端盖住“脚踝”，位置分毫不差。缠布条时，她的手指翻飞，每一圈都比上一圈高半寸，到了“骨折”处还特意多缠了两圈加固，最后在脚踝处打了个活结，方便后续拆卸。

“好！”江兰忍不住鼓掌，声音清亮，“大家都来看，春桃这夹板固定得既端正又稳妥，尤其是脚踝处的活结，既不影响活动，又能随时调整松紧，比我第一次教她时进步太多了。”

宫女们纷纷凑上前，围着布偶仔细看。小莲伸手轻轻碰了碰夹板，惊讶地说：“春桃姐，你这夹板怎么放得这么准啊？我上次放的时候，总偏到外侧，江兰姑娘说我把‘腓骨’的位置都搞错了。”

春桃低下头，手指绞着宫装的衣角，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我……我记笔记的时候，会把步骤拆成小条写在纸上。比如‘牵腿：从脚踝向膝盖轻拉，数五个数’‘放夹板：内侧贴胫骨，外侧贴腓骨，顶端齐髋’，每个步骤都对着布偶练十遍，练到肌肉都有记忆了，就不会歪了。”

她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那本子是用裁剩下的旧奏报纸缝的，纸页边缘都磨得起毛，封面用红笔歪歪扭扭写着“护理笔记”四个字。翻开后，里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字，还画着简单的示意图：布偶的腿用横线标出“骨折处”，夹板的位置用虚线标注，甚至连布条缠绕的圈数都在旁边写着“脚踝圈、小腿圈、膝盖圈”。有一页还贴着干枯的艾草叶，旁边写着“艾草：通气血，热敷用，每次煮半盏茶时间”。

江兰看着那本笔记，心里泛起一阵暖意。护理坊扩招这三个月，四十个宫女里，春桃是最不用她操心的一个。每天天不亮，春桃就会提前来护理坊，把演示台擦干净，把草药罐按“外伤用”“护理用”分好类；上课的时候，她永远坐在第一排，不管是讲产后护理还是孩童护理，都听得格外专注，遇到不懂的地方，会在课后找江兰问清楚，连“小儿积食时山楂麦芽水的比例”这种细节都要反复确认；实操练习时，别人练一遍就坐在一旁歇着，她能对着布偶练到日落，有时江兰催她回去，她还会说“再练最后一遍，练会了明天就能帮姑娘教其他人”。

可这样用心的春桃，在护理坊里却像个“透明人”。江兰早就注意到，每次分组练习，宫女们都会下意识地避开春桃——上次练“烫伤处理”，二十组宫女，唯独春桃一个人对着空座位站了半刻钟，最后还是江兰主动跟她一组；分草药时，别人领到的都是新鲜饱满的艾草，春桃手里的却总带着些枯叶和虫眼；甚至上周御膳房送来桂花糕，宫女们围着食盒分着吃，春桃站在旁边，直到最后都没人给她递一块，最后还是江兰拿了两块塞到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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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午后，江兰特意以“整理教具”为由，留春桃在护理坊。宫女们走得差不多了，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在春桃低头擦草药罐的身影上。江兰一边将晒干的薄荷草装进布囊，一边状似无意地问：“春桃，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人在护理坊里为难你？”

春桃手里的布偶“啪”地掉在地上，布偶腿上的夹板摔得歪到一边。她慌忙弯腰去捡，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抖，连布偶上的布条都扯松了：“没……没有的姑娘，大家都很好，只是……只是我性子慢，跟大家不太熟而已。”

“还想瞒着我？”江兰停下手里的活，走到春桃面前，轻轻抬起她的左手——春桃的食指尖缠着一小块脏污的棉布，棉布下隐约能看到红肿的伤口，“早上我看见玲儿故意把脏水桶挪到你擦教具的地方，你躲得慢，溅了一身水不说，还被桶沿刮破了手指。还有昨天分艾草，李姐把最底下那袋带虫眼的挑给你，你挑了半个时辰才挑出能用的，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春桃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豆大的泪珠滴在布偶的暗红布条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再也忍不住，蹲下身，肩膀微微颤抖：“姑娘……她们说我是废太子的旧人，是‘罪奴’，说我不配跟她们一起学护理，更不配待在您身边……她们还说，要是我再跟着您，迟早会连累您被皇上责罚……”

江兰这才彻底摸清春桃被孤立的根源。雍正元年废太子胤礽被圈禁后，他宫里的旧人大多被配到浣衣局或杂役房做苦役。春桃因为从小跟着母亲识字，又会些针线活，才被调去御前做杂役，负责整理旧奏报。后来江兰扩招护理坊，春桃抱着“学门手艺或许能少受些苦”的念头报了名，却没想到“废太子旧人”的标签，像块洗不掉的烙印，让她在宫里处处碰壁。

“春桃，你抬起头看着我。”江兰蹲下身，轻轻扶着春桃的肩膀，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你是什么人的旧人，从来都不是你该被轻视的理由。在我眼里，你比护理坊里很多人都强——你记笔记比谁都细，实操比谁都用心，还能在我漏讲知识点的时候悄悄提醒我，这些都是你的本事，是别人抢不走的。”

她顿了顿，伸手擦去春桃脸上的眼泪：“往后，我会教你更多东西，从产后护理的恶露判断，到小儿惊厥的应急处理，再到护理坊的日常管理，我都会一步步教你。我要让你做我的副手，帮我打理护理坊的事。往后再有人敢为难你，不用你自己应付，我为你撑腰。”

春桃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透着几分光亮：“姑娘……您真的愿意教我？我……我是废太子的人，要是因为我连累了您，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不会连累我。”江兰笑着摇头，转身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厚厚的蓝布封皮册子——那是她用了两个月时间整理的《护理坊教学手册》，里面不仅有产后护理、孩童护理、外伤处理的详细步骤，还有她根据现代护理知识改编的“心理护理要诀”，甚至夹着几张她手绘的“草药辨识图”，比如艾草和薄荷的区别、通乳草的形态特征。

“这手册我之前没给任何人看过。”江兰把册子递给春桃，“你先拿去看，遇到不懂的地方，随时来问我。比如这页写的‘产后恶露异常判断’，我标了‘红色恶露过七日、有血块、带臭味’这三个特征，你可以结合之前学的‘温水擦身’步骤，想想怎么教其他宫女区分正常和异常恶露。”

春桃双手接过手册，指尖轻轻抚摸着蓝布封面，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这次却是因为感动。她紧紧抱着手册，像是抱着救命稻草：“姑娘，谢谢您……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学，绝不会让您失望。”

从那天起，江兰开始有计划地培养春桃。每天课后，她都会留春桃在护理坊多待一个时辰，把教学中的难点掰开揉碎了讲给她听。

教产后护理时，江兰特意找了块白色棉布，用不同颜色的颜料模拟“红色恶露”“浆液恶露”“白色恶露”，让春桃直观地分辨不同阶段的恶露特征：“红色恶露是产后三日内的，像新鲜的血，量多；三日后变成浆液恶露，颜色淡红，量少些；十日左右变成白色恶露，像白带，要持续三周左右。要是过这些时间还没变化，或者有臭味，就要立刻请太医，不能耽误。”春桃怕记混，就在手册上贴了三张不同颜色的棉布条，旁边标注“红色日、浆液日、白色日”。

教小儿惊厥应急处理时，江兰用布偶模拟小儿抽搐的样子，让春桃反复练习按压人中的力度：“按压时用拇指指尖，力度以能看到皮肤凹陷为宜，不能太轻没效果，也不能太重伤了孩子。还要记得把孩子的头偏向一侧，防止呕吐物呛进气管。”春桃为了掌握力度，甚至对着自己的手背练习，直到指尖都按得红，才终于找到合适的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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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护理技巧，江兰还让春桃参与护理坊的管理。每天早上，春桃会提前来护理坊，把当天要用到的布偶、夹板、草药按课程顺序摆好；上课前，她会检查学员的出勤情况，把迟到或缺勤的人记在本子上，课后跟江兰汇报；分草药时，她会提前把艾草、薄荷按份分好，确保每个人领到的都是新鲜的，再也没人能趁机给她塞枯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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