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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俩离开前,贺平意回头,看向大门的方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这个头,他也不明白,怎么那么长时间过去了,他都觉得自己在慢慢放下了,却还是会期待着在大门口看到那个拖着行李箱,叫他“平意”的人。
三天后,荆在行载着荆璨驱车到了墓地,荆璨跟在荆在行身后,缓步走向母亲休息的地方。
墓地格外宁静,两人的脚步声错落而至。
荆璨把手里抱着的那簇花放到墓碑前,荆在行则站在一旁格外专注地注视着那块墓碑。
“荆璨,我一直以为,你是和你母亲很像的。”
荆在行说着,从兜里摸出一根烟,但只是捏在指尖,没有点燃。荆璨垂着眼,视线落在墓碑上。
“她在去世之前说,有两件事是十分遗憾的,一是不能看你长大,二是她所研究的数学问题没能找到一个完美的答案。我一直以为,你是像她一样,既有天赋,又热爱数学。可现在我对我的判断有所怀疑……”
荆在行微微拧起了眉,像从前那样,眼底有淡淡的责备。
“所以,你能不能当着你母亲的面,告诉我,你还想不想在数学这条路上走下去?”
荆璨听着这话,酸涩的感觉就已经在眼眶里不住地冲撞。
沉默了很久,他轻声说:“想。”
他怎么会不想呢。虽然他是被荆在行推着走上了这条路,可这一路走来,解答出每一个问题的喜悦,他都能清晰地记起。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的世界里似乎只有数学,走在路上时想的是公式,吃饭时想的是有没有更好的解答方法。那段时间,他的自信和成就感都是数学给的,他甚至觉得他就是为了数学而生的,那是他的王国。
没人能明白数学对他而言的意义,就像没人能明白,贺平意对他的意义。
他也从没想过要停下来,可他在这条路上走着走着,四周忽然变了……
荆璨咬了咬唇,不想让自己陷入痛苦的思绪。
“既然想,为什么要停下来?”荆在行又说了一遍他曾经说过的话,“我不希望你浪费时间。”
荆璨不想在荆在行面前哭出来,也不想在自己母亲面前哭出来。所以他始终低垂着脸,压抑着心头涌动的情绪。
“忆南劝我不要给你太大压力,所以我今天才跟你谈话。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没打算放弃,就从今天开始,打起精神来,回学校,继续读书。如果你决定放弃的话,也在今天告诉我,我以后再不会说你什么。”
荆在行最后的这句话狠狠扎痛了荆璨的心,他忽然想起一部电影里,一个男人在墙上写下了“IQUIT”。
“我没有想要放弃。”荆璨说话时才发现自己的唇竟然在抖,他攥了攥拳,说,“我只是需要时间。”
“时间?”荆在行似乎也压抑了很久,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想对荆璨大吼大叫,但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何荆璨会这样自暴自弃,“现在正是你思维最敏捷的时间!”
思维最敏捷的时间。
荆璨在心里一遍遍念着这几个字,随后便感觉到了脑袋里传来的剧烈疼痛。他很想抱着头蹲下,可他早就习惯了掩饰自己的异常,此刻便也只是麻木地站着,听着荆在行的训斥。
“我没有要求你现在就要有什么成就,可你不能这样中断学业。如果是因为和同学相处不好,那我可以去陪你读书,教你怎么为人处事,如果是因为遇到了瓶颈,那你就想办法去攻破,不管你遇到了什么问题你应该做的都是去解决,而不是躲在这里,在一个高中浪费时间。”
在荆在行看来,一切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学校不好可以换,研究做不好就继续努力,可荆璨什么都不说,当初就只擅作主张地拖着行李回来,告诉他们,他要休学。
这让他实在不能接受。
荆璨某些方面和他的母亲很像,可很多地方,荆在行又想不清楚他这是像谁。在他的记忆里,荆璨的母亲是非常开朗、热情的,她会在解决一个棘手的数学问题时邀请他喝酒庆祝,会向他讲述数学的世界有多么美妙,她从来不畏惧任何困难和难题。可很明显,这一点上,荆璨和她差得太远了。
“失望”两个字仿佛被刻在了荆在行的脸上。荆璨甚至不敢直视他,因为每每看到他的双眼,荆璨都能在他的眼里看到一个没用的自己。
“爸,”安静的环境下,荆璨忍着剧烈的头痛,开口祈求,“您让我想想,好吗?”
手里的那根烟捏得够久了,荆在行又沉默地看了荆璨一会儿,终于抬手,用打火机点燃了那支烟。
荆璨从墓园回来以后就进了屋,晚饭他没出来,荆在行也没来叫他。荆璨一个人躺在床上,直到外面太阳已经又要升起来,他也还是没睡着觉。
他坐到书桌前,旋开台灯上的按钮,从抽屉里翻出了自己小时候的笔记。
小时候写字,总喜欢把能拉长的笔画拉长,显得潇洒、自由。从这些笔记里,荆璨还能看到从前那个还有自信的自己。
窗户外面有人在叫他,荆璨认得这声音,他不敢到窗户前去,他害怕面对许何谓。可这次许何谓却好像认定了什么一样,荆璨不去理他,他便一声声地,一直呼喊他。
第二天,宋忆南来叫荆璨起床,发现荆璨正抱着腿,坐在凳子上。
“小璨?”
宋忆南被他灰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在看到他红红的眼睛时,更是一下子慌了神。
“小璨?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宋忆南蹲在荆璨旁边,晃着他的手臂,问他。她摸了摸荆璨的额头,确认他并没有发烧,稍微松了口气。可荆璨一直不给她反应,宋忆南便越来越急,不住地晃着荆璨的身子,一遍遍询问。
“我…头痛。”荆璨的呼吸变得急促,像是氧气供给不足。
荆璨这样子实在让人害怕,宋忆南一时有些慌张,忙说:“那你去休息一会儿好不好?你一夜没睡吗?”
宋忆南知道前一天荆在行带荆璨去了墓地,往年的这天,宋忆南都不会打扰他们,所以昨天她也并没有见到荆璨。如今看到荆璨这个样子,便知道荆在行一定在昨天对荆璨说了什么
她扶着荆璨起身,感觉到手臂上压着的重量很重。荆璨朝床铺走了两步,忽然不知道怎么,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小璨!”宋忆南忙拉住他的肩膀,她想把荆璨扶起来,一抬眼,却看见荆璨死死盯着床头。
宋忆南顺着荆璨的视线看过去,那里除了一个台灯,一个闹钟之外,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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