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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家在北苑的第二个雷炸了。
有人举报,称看见有人私运装有贡茶的货船,在杭州港停泊卸货,船上全是建州来的茶货,连北苑包装和印章都看得一清二楚。
一船贡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港口停着,没有人点验,也没有人察看,杭州市舶司居然连问都没问,就将这船货扣了。
本地牙庄司在派人核查时,才现这船上装的竟然全部都是北苑茶货。牙庄司的人慌了,直接上报给本地转运使司和提举刑狱司。
这次,决不会是朱员外“失手”拿错了。
很快,市舶司主事韩晚收到了斥责令,他私扣贡茶,罪责是逃不脱的了。
韩晚有些懵,他没有料到,自己竟会栽在北苑的茶货身上。
他前前后后想了几天,始终没想明白:怎么亲家的一船茶货,竟变成了贡茶,还莫名其妙跑到杭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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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晚立刻跑到本府的提举刑狱司,找到转运按察使韦骥,请他为自己申辩,
“韦按察,你要为我作证,你们的雅集,我连去都没有去过,我为什么要碰这北苑的贡茶?这……这就是栽赃,是他们要害我。”韩晚委屈得连连跳脚。
韦骥赶忙安抚他,“韩舶使,你先坐下,不要慌,现在没人定你的罪。只不过这一船北苑的茶甚是刺眼,杭州又从来没出现过这种事,难免,外面会有些传言。无事,过几天便无人再提了。”
“韦按察,我……我这里的事,你可都是清楚的。北苑哪里是我亲家的生意,分明就是驸马都尉的茶坊,亲家替他管着。一应的茶货、银钱,可都是驸马都尉收的,这些你都知道。对不对?若真有事,驸马可不能将我亲家抛了出去,你们就不管他了呀。”
韩晚明显急红了眼,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韦骥慌得捂住了他的嘴,低声威胁道,“你疯了么?敢在外面说这些话,我瞧你这市舶司的差事是不想做了。你知道你随意攀扯驸马都尉是什么罪么?十个你都不够抵的。”
“幸亏你遇见了我,这话你对我说说也就罢了。我警告你,再有这样的心思,你趁早咽肚子里,还敢拿出来说?我瞧你是不想活了。”韦骥狠狠地责骂了他几句。
韩晚仍不死心,揪住韦骥不放,“韦按察,你细想,这北苑的茶货,如何就跑到我杭州来了?为何不是宁波?不是明州、台州,不是别的地方,却偏偏是我这里?”
“你有话快说,不要绕圈子。”韦骥瞪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
“韦按察,这整件事就是那白员外捣的鬼。他家因细色纲的事,与我的市舶司结了梁子,再加上他兄长死在大理寺牢里,他又被咱们逼着,交了十万贯钱。他咽不下这口气,这才设计了要害我。”韩晚一口气说完,坐在凳子上红着脸,直喘气。
“咱们?韩舶使,你把话说清楚,是谁逼他交了十万贯?是谁向大理寺告了他?又是谁让他家用细色纲去捣鬼?我看你是急昏了头,开始胡说八道起来。”韦骥见韩晚开始狗急跳墙,一把甩开他,厉声道,
“韩舶使,咱们这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你今天这些话,我自当没有听到,也不与你计较。但韩舶使,我劝你想想清楚,你究竟和谁是一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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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晚不顾韦骥的警告,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急声道,“韦按察且不要忙着说我,你细想,这北苑的茶怎么就到了杭州?在咱们的计划里,从来就没有杭州府。北苑的茶从茶园运出来,或从宁波港走水路至登州停泊,或走陆路,过邵武、抚州,沿河道北上。你细想,无论哪条路,都决不会走到杭州。”
听了他的话,韦骥快在脑中沉思着,见他没有答话,韩晚又压低了声音道,
“韦按察,真不是我着急,你想,这可是北苑的贡茶呀,从建州运出来,直接到了杭州港,不仅停了船,靠了岸,还光明正大地卸货清点。这要是没人教他们,打死我都不信。”
韦骥看了他一眼,“你是说,这不是送错了货,而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韩晚一跺脚,连连点头,“肯定是故意的。这箱笼上都是北苑的茶货标记,运货的人怎么可能会拿错?就算他们拿了贡茶,那也应该直接送进京呀,再不济,就是送到应天府、大名府。送到哪,也不应该是杭州。”
一船的北苑茶货进了杭州港,惹得杭州商人议论纷纷,都说市舶司此番真是疯了,打谁的主意不好,偏偏要打御贡茶货的算盘。
这北苑的茶,岂是他韩晚想收就能收的?
韩晚心想,自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十足冤枉。
他根本没想过要扣北苑的茶货,本来以为亲家执茶引,做着北苑私茶焙坊的买卖,能轻轻松松多赚些银钱。
没想到,北苑竟如此烫手,早知如此,当初真应该死活劝住他,不要碰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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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人证、物证俱在,眼见亲家朱紫瑱要保不住了,韩晚作为从犯,以权谋私,也罪责难免。
“韩舶使,如果真如你所说,这件事是有人故意害你,只怕是你要先受些委屈了。”韦骥反复将整件事想了几遍,他觉得,不如按兵不动,且看看对方还有什么动作。
“受委屈?韦按察,你是什么意思?”韩晚听了他的话,一愣。
韦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现下,人证、物证俱在,不管如何分辨,都免不了要与提举刑狱司的人掰扯一番。只怕到时候要劳累韩舶使,你跑几趟杭州的提举刑狱司,与他们将事情分说分说。”
“你放心,他们也是照例询问,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市舶司你还好好的做着,不会有影响。”韦骥又安慰他,“只是,你那亲家,恐怕要被问询。毕竟是他在做茶坊的事,提举刑狱司的人问他,也是正常,不要害怕,照实说便是。”
韩晚无法,也只得先答应了。
他翻来覆去想了几天,朱员外也指天指地誓,说自己小心谨慎,决不会有错漏,更不会要陷亲家于危地。
韩晚不由得又想起白玉堂。
他心里开始隐隐约约有个感觉,他觉得,这事从一开始就是冲自己来的,北苑只不过是钓鱼的鱼饵,白玉堂是用它来引亲家上钩的。
一旦朱员外出了问题,他便是连带责任。
何人能和自己有这么大的仇恨,韩晚连想都不用想,只有白家。
韩晚明白了:白玉堂交纳的十万贯,只是一个障眼法,故意向自己示好,他得了喘息的机会,才好布下天罗地网,引自己上钩。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事实摆在眼前,还牵扯了贡茶,自己根本无从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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