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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碧树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不是见过没见过的问题。有些人是永远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的,没拍过好作品的时候想着要拍好作品,拍了一部了想拍第二部,拿了一次影帝想拿第二次,拿了第二次想拿第三次现在看来,你肯定不是这种类型的人。
容意又笑了。你可别忘了,我本来就不是演员,我是被娄永锐赶鸭子上架的。
所以你对拍戏的事儿无所谓?刁碧树不太相信地眯起眼睛。容意的表情倒是一如既往的坦率:没有到无所谓这种程度,但是确实,对我来说演戏并不是需要倾注所有的事业。我演戏,大部分原因是我有这个能力,有这个天赋。
虽然说起来很欠揍,但是的确,大部分喜欢演戏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演不到我这个程度,娄永锐当时跟我就是这么说的:我这种有天分的人不演戏,是行业的损失。
这话的确很欠揍,但是刁碧树很清楚从容意口中说出来这不叫欠揍,叫实事求是,人家就是有这个资本这么说。他抬眼看了看容意,说:不管你是为什么做了演员,现在你已经在这个圈里了。我的重点是,你像这样有事没事就关心则乱下去,在圈里真的行吗?
就像今天。如果曲海遥不及时找过来,如果他一直被蒙在鼓里,你要是坚持改戏的话我跟你绝对要掐一场大的,那剧组的工作就很麻烦了,无论到时候究竟改不改戏,都很麻烦。你的想法做法,就是对你自己的作品、对你自己的剧组不负责任,这个问题你想过吗?
刁碧树这话说得很重了,但容意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是在指责容意不负责任,只是陈述了这个事实,目的并非批判,而是提醒容意。今天刁碧树把话说到这份儿上,究其根本,是觉得以容意这种恋爱脑的性子,容意和曲海遥又都是天天被追光灯追着的主儿,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乱子。
容意笑着拍了拍刁碧树的肩膀: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刁碧树一万个不信地看着他:真有?
容意眨了眨眼,目光中流泻出了狡黠和玩味的意思。
你会知道的,而且可能还用不了多久了。
隋父于1990年锒铛入狱。那时候隋谈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但已经在厦门的圈内小有名气了。这对父子干的都是走私的勾当,隋谈等于是子承父业,在那个年代,这种家族生意并不算少,隋氏父子算是做得比较出名的。
而在这种不见光的行业内,最不需要的其实就是出名。出名,就一定意味着被人惦记,就意味着风口浪尖,就意味着危险。
隋父被判了六年,算是同案犯里刑期较重的,因为事实上他是把隋谈的那部分罪责也担下来了。父子俩如果都进了号子,损失就太大了,他宁愿自己一个人进去,留着儿子在外面,不怕没柴烧。
而对于逃过一劫的隋谈来说,日子也不好过。隋父入狱之前还留下了几百万的坏账,而现在他们的家产全部充公了,这几百万的担子就落到了隋谈一个人的头上。
开始的那三年里,为了还债他什么都干过了,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只要是来钱快的活计,他都干了个遍前提是不能犯法。
犯法这把大刀一直悬在他头上,刚回到上海的时候,他因为这把大刀而与自己的初恋永别;现在几年过去了,刚成年不久的他又因为这把大刀而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入狱服刑。有些事情他早就知道,个人不过是时代洪流中的一滴水,他有什么资本去和法律对抗?有什么资格去和国家叫板?
认清了这一点的隋谈开始一点点的赚钱、一点点的还钱,刚开始太艰难了,可还是慢慢好了起来,好到了他终于有了一份自己的产业,一份拿得出手、光明正大的产业。然后他等到了父亲的出狱。
隋父是获得了减刑的。他在狱中的表现很好,尽管狱中生活将他折磨得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但好歹还是提前出来了。
隋父出狱的时候,隋谈的产业已经稳步发展了起来,只是家里被以前的债务拖累,现在根本存不下什么钱。隋谈去接他爸出狱的那天,带着他爸去了一家洗浴中心好好洗了个澡,去了去身上的晦气,然后父子俩找了间馆子吃了顿接风饭。
吃着吃着,隋父就着那瓶剑南春流下了眼泪。在他最风光的时候,什么样的好酒没喝过?什么样的豪车没坐过?什么样的美女没睡过?但他风光才风光了几年?却要为这一时的风光付出惨痛的代价,他已经玩不起了。
我这大半辈子,风光也风光过,落魄也落魄过,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追求了。
隋父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放下筷子感叹道:我知道我做父亲做得并不好,现在你也长大成人了,我这个做父亲的这辈子没别的心愿了,只想看着你踏踏实实的,成家立业、开枝散叶。
隋谈没说话,心里忽然一痛。这些年来他要么忙着学做生意,要么忙着赚钱还债,在感情上,他仍然同那个刚从山里回到上海的半大孩子一样,除了初恋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心里除了师小楂之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装不下。
隋父看着隋谈的神情变了脸色。隋父当年就知道隋谈和村里的一个男孩有了些关系,但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隋谈竟然还想着那个男孩。在监狱里待了这么些年,对于这种事,隋父比以前知道得还要多。
但越是知道得多,他的看法越是负面,对于他来说,这种监狱里的肮脏勾当怎么能跟自己的儿子扯上关系?他好不容易才自己背了所有的刑罚、让隋谈免于牢狱之灾,难道隋谈要因为这种犯法的脏事把自己作到监狱里去吗?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犯法的事别干!你老子我还不够给你做反面教材的吗!
这句话正戳到隋谈的心里。他抬起头看向他父亲,眼里是充血的危险色泽:我就是不明白。我喜欢小楂,小楂也喜欢我,我们想在一起过日子为什么就成犯法的事了?我们不偷不抢不害人,不给任何人造成麻烦,凭什么不能在一起!
你!隋父正想拍桌大骂,想到他们现在还在餐馆里,于是不得不压低声音低吼。天底下那么多女人,你偏要跟一个男的在一起?你想跟他过日子,法律允许吗!你今天跟他过,明天就得蹲监狱!
凭什么!隋谈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被逼无奈的痛苦和不甘,我不过是想好好过日子而已,一个连好好过日子的人都要惩罚的法律还算什么公正的法律!
隋父气得直想把盘子扣到隋谈脸上。他是经历过那十年的人,他知道说错了一句话,严重起来能到什么程度。眼看着儿子一副执迷不悟死不悔改的样子,隋父终于气得拍桌子了:你想把我气死啊!
多年的牢狱生活确实将他的身体耗得大不如前,现在这剧烈的情绪波动让他气都很难喘上来。看着父亲脸色都憋得不对劲了,隋谈只得放弃了这个话题,结了账把父亲带回了家。
第二天隋谈就带着父亲去医院做了全面的体检,隋父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容乐观。此时的隋父旧事重提,还是希望隋谈能早日结婚生子。
我在这个世上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也一样。现在眼看着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你你该不会想看到你老子死不瞑目吧?
你别跟我说这种话。
什么话,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你把你爸气死就为了犯法蹲号子,你觉得值得吗!
其实隋谈也知道不值得,这把悬在他头上的大刀从未离开过。可既不值得,又不甘心,他只能向父亲、向法律、向冰冷而残酷的现实妥协。
又一次妥协。在外面被人看做是青年才俊的自己,骨子里到底有多懦弱,只有隋谈自己知道。
他最终和一个相亲认识的女人结了婚,他爸才松了口气,就等着隋谈开花结果了。
可是结婚之后还不到两年,一件对隋谈来说十分重大的事情发生了。
1997年,流氓罪从刑法中被废除,转而分散定义为其它数条罪责,而这之中,并没有与同性恋相关的法规条文。这就意味着,至少在法律的层面上,同性恋已经不再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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