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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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金玉妍生子（第1页）

入夏的紫禁城被烈日烤得滚烫，景阳宫院中的荷塘里，粉白的荷花蔫蔫地垂着花瓣，连平日里聒噪的蝉鸣都透着几分倦怠。自七阿哥永琮降生，这宫苑的冷清便如盛夏的暑气般挥之不去——养心殿的明黄轿辇，十有八九是往长春宫去的，那里栽着成片的合欢树，绿荫匝地，弘历或是倚在廊下看富察琅嬅给襁褓中的嫡子摇扇，或是陪着太后品茗闲话皇孙趣事，连长春宫的冰鉴都比别处添得勤，殿内永远凉丝丝的；反观景阳宫，虽也摆着冰盆，却总驱不散满院的燥热与寂寥，檐下的铜铃被晒得烫，连风拂过都带着沉闷的声响。

金玉妍扶着圆滚滚的肚子，在贞淑的搀扶下慢慢挪着步子。她腹中的胎儿已足九个月，沉重的分量压得她每走一步都需屏息借力，宝蓝色的宫装下摆扫过阶前滚烫的青石板，留下细碎的摩擦声。额角的薄汗顺着鬓滑落，她一手托着后腰，一手轻轻抚着隆起的腹部，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里的怨怼像被暑气蒸开的水汽，藏都藏不住：“这皇上自从有了七阿哥，眼里是真没旁人了。你算算，他有多久没来这景阳宫了？怕是连四阿哥近来读了什么书、认了多少字，都记不清了吧！”

贞淑连忙放缓脚步，从袖中取出浸了凉水的帕子递到她手里，又小心翼翼地扶稳她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笃定的安抚：“娘娘息怒，仔细动了胎气。七阿哥是嫡子，皇上一时上心些也是有的。您忘了？当年三阿哥出生时，皇上不也常往纯妃娘娘那里去？等您生下了皇子，龙裔再添一位，皇上自然会日日惦记着景阳宫，到时候您和小阿哥的恩宠，未必会输过长春宫去。”

金玉妍用凉帕擦了擦汗，指尖在腹间轻轻一顿，目光越过宫墙望向长春宫的方向，那里隐约传来孩童的咿呀声，像根细针似的刺得她心口紧。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着不甘与野心，抚着肚子的力道重了几分：“我要的可不止是‘不输’。”她的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坚定，“当年从母族过来，背井离乡抛了多少亲眷，忍了多少委屈，不就是为了今日？将来这宫里的一切，储位、荣宠，都该是我儿子的，这样才不枉我们豁出性命的付出。”

“主儿说得是。”贞淑连忙附和，又将一旁冰盆里的酸梅汤递过来，“上天向来眷顾心诚之人，您这般看重小阿哥，孕期日日按医嘱散步进补，小阿哥必定是个康健的龙裔，将来定能替您争回这一切。”她一边说，一边扶着金玉妍在廊下的凉椅上坐下，直到看见她神色稍缓，才敢悄悄松了口气。

这般又过了三日，景阳宫的气氛忽然被紧张打破——天刚蒙蒙亮，金玉妍便被一阵剧烈的腹痛惊醒，稳婆踩着晨露匆匆入宫，宫人们端着井水湃过的帕子、烧着滚烫的热水，脚步匆忙却不敢出半分喧哗。只是这一日偏巧不赶巧：养心殿那边传话说弘历晨间便召了军机大臣议事，西北战事的奏折堆了半桌，连午膳都需在殿内用；长春宫又递了话，说七阿哥永琮昨夜贪凉受了暑，哭闹不止，皇后守在床边寸步不离，实在抽不开身。

消息传到各宫，妃嫔们的心思瞬间活络起来。太后年事已高，盛夏酷暑本就不便挪动；其余人见皇上和皇后都未曾动身，便也都按兵不动，只各自派了贴身宫人去景阳宫门口候着消息——既算尽了礼数，又不至于显得太过热络，免得将来落人口实。

唯有甄嬛得了信，带着惢心匆匆往景阳宫去。惢心手里提着食盒，里面是提前备好的人参养荣膏，刚到宫门口，便见纯妃苏绿筠和愉嫔也到了。三人彼此见了礼，都默契地没有多言，只在偏殿坐下等候。苏绿筠捧着冰镇的酸梅汤，目光时不时瞟向内殿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愉嫔海兰则安静地坐着，双手交握在膝上，神色淡然；甄嬛端着茶盏，眉眼间平静无波，只偶尔吩咐惢心“给内殿的稳婆添些凉茶”“让小厨房备些清淡的吃食”，倒像是这殿中最沉得住气的人。

好在金玉妍素日保养得宜，孕期日日按医嘱进补，又有过生育四阿哥的经验，虽疼得额头满是冷汗，指甲几乎要掐进床褥里，却始终咬着牙配合稳婆。殿内的痛呼声从尖锐到微弱，再到终于沉寂，不过两个时辰的光景，便听得内殿传来稳婆喜气洋洋的高喊：“生了！是位小阿哥！哭声洪亮得很呢！”

乳母嬷嬷立刻抱着用明黄锦缎裹着的婴孩走了出来，对着偏殿的甄嬛三人屈膝行礼：“回禀各位主子，嘉嫔娘娘生了位康健的小阿哥，眉眼周正，将来定是个有福气的！”

甄嬛当即放下茶盏，目光在婴孩脸上扫过，见他双目紧闭、呼吸均匀，便转头吩咐惢心：“立刻去养心殿和寿康宫送信，给皇上和太后报喜。另外，按宫里的规矩，赏接生的稳婆二十两银子、两匹锦缎，景阳宫的宫人每人赏银一个月月例。再去小厨房说一声，炖锅当归黄芪汤送来，给嘉嫔补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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惢心一一应下，转身便快步去安排。甄嬛又对着乳母细细叮嘱了几句“仔细给小阿哥裹好，莫要再受了凉”“喂奶时多留意些”，见纯妃和愉嫔也起身告辞，便一同出了景阳宫——她心里清楚，此刻景阳宫最需要的是安静，她们这些外人在此，反倒添了拘束。

只是金玉妍躺在病榻上，望着窗外渐渐西斜的日头，心里却凉了半截。生产那日弘历没来，她劝自己“皇上忙政务，身不由己”；第二日依旧不见人影，她又安慰自己“皇后顾着七阿哥，皇上总要多照看些长春宫”；直到第三日傍晚，乾清宫的太监才终于传来消息：“皇上驾临景阳宫——”

金玉妍连忙撑着身子要坐起来，贞淑赶紧上前扶她靠在软枕上，又替她拢了拢鬓。弘历踩着暮色进来，明黄色龙袍上还带着几分暑气，额角沁着薄汗，显然是刚从政务上抽身。他快步走到床边，见金玉妍要挣扎着行礼，立刻抬手按住她的肩：“别动，刚生产完，仔细伤了身子。”

他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目光先落在床边的襁褓上，指尖轻轻碰了碰婴孩柔软的小脸，嘴角牵起一丝浅淡的笑意：“瞧这模样，眉眼倒像你，是个精神的孩子。”

金玉妍望着他，眼底慢慢泛起水光，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却又不敢说得太重：“皇上这三日没来，臣妾……臣妾心里着实空落落的。听闻前几日七阿哥受了暑，皇上定是焦心坏了，想来也顾不得臣妾这里。”她刻意提起七阿哥，话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醋意——同样是龙裔，永琮出生时他连日守在长春宫，自己的孩子却要等上三日才见得着他的面。

弘历闻言，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她放在被外的手。他的掌心带着政务操劳的薄茧，却透着几分暖意：“你这话说的，倒像朕冷落了你。”他语气放柔了些，“永琮是嫡子，他才三个月大，突然闹暑气，皇后急得彻夜未眠，朕总得去瞧瞧才放心。前两日西北的奏折堆得像山，朕从早到晚都在养心殿议事，连口热饭都没好好吃，实在抽不开身来看你，委屈你了。”

金玉妍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声音更低了：“臣妾不是怨皇上，只是生产时没能见到皇上，总觉得少了些依靠。”

“是朕的不是。”弘历拍拍她的手，语气里添了几分哄劝，“回头朕让内务府给你送些珍珠和上好的血燕，再让太医院给你配些滋补的方子，好好补补身子。这孩子刚生下来，你得养好精神才能照看他。往后朕得空便来瞧你和孩子，好不好？”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四阿哥近日的功课朕也问过了，先生说他进步不小，等你好些了，朕带他来看看弟弟。”

听到“四阿哥”三个字，金玉妍的眼神亮了亮，随即抬眼望着弘历，脸上露出温顺的笑意，连声音都软了几分：“谢皇上，臣妾不敢怨皇上。只要皇上心里有臣妾和孩子们，臣妾就知足了。”

弘历又坐了片刻，说了几句“好好休养”“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便以“还有几份奏折没批”为由起身告辞。金玉妍撑着身子目送他离去，直到明黄的衣角消失在殿门外，脸上的笑意才瞬间垮了下来。

贞淑端着刚炖好的汤药进来，见她脸色白，指尖死死攥着身下的锦被，连忙上前：“娘娘，您这是怎么了？皇上不是特意来看您了吗？”

金玉妍猛地抬眼，眼底的温顺被怨妒取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狠厉：“来看我？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她狠狠松开手，掌心已被掐出几道红痕，“什么‘委屈你了’，什么‘心里有你’，全是哄人的话！永琮受点暑气，他便日日守在长春宫；我拼着性命生下孩子，他却要等上三日才来，坐了不到一刻钟就走，眼里嘴里全是永琮、皇后！”

她喘了口气，拿起枕边的帕子狠狠砸在床沿：“嫡子就这么金贵？我们的孩子就不是他的骨肉吗？当年我背井离乡，在这宫里步步为营，难道就是为了看他这般厚此薄彼？富察琅嬅，永琮……这笔账，我记下了！”

贞淑连忙上前按住她的肩，压低声音劝道：“娘娘息怒，仔细被外人听见。小阿哥还小，将来总有机会的，您可不能气坏了身子。”

金玉妍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怨妒强行压回心底。再睁眼时，她已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只是语气里的冰冷藏不住：“我知道。这宫里的恩宠从来不是等来的，得争。”她看向襁褓中熟睡的婴孩，眼底重新燃起野心，“等我养好身子，这一切，总得争回来。”

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景阳宫的暑气似乎更重了些，只是这一次，殿内的寂寥里，多了几分藏不住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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